專訪前檔案處處長朱福強 談歷史科對社會的重要性

專訪前檔案處處長朱福強 談歷史科對社會的重要性


沒有歷史的社會    還有什麼前途?

1842年前,香港只是一條小漁村,毫無經濟價值,在英國管治後,經過百多年的發展成為國際城巿。上述短短40餘字對香港由開埠至今的簡述,幾乎每個香港人都能琅琅上口,但當中的歷史、社會、民生、文化及經濟的發展,所經歷過的大事,就不是每個香港人都能娓娓道來,更遑論探討當中的得失,從而推動社會前進。在重商、輕文史哲的香港社會,缺乏歷史知識的人群,他們缺少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

在很多人眼中,歷史只是曾經發生過的事而已,與現今社會無關,熟悉歷史並不賺錢。但歷史能夠成為一個學科,對社會是有莫大的作用,本身是讀歷史學出身的朱福強認為,沒有歷史的社會,就是沒有文化及記憶,「呢個社會仲有咩前途?」很多人都會問,如果知道過往的歷史又如何?

朱福強很直接說,「唔會懵盛盛咁囉...發生到今日的事,你係能夠解釋到」。他續指,如果人民知道這個地方的歷史,知道現時發生的事是有根源、背景,就能為作出判定,以知對與錯。

現代社會提倡公民責任,朱福強稱,作為現代公民,是有責任發聲、表達意見,過程中是會促進社會進步,邁向更好的境界。以香港為例,如果全港的巿民都不知香港的歷史,就不知今天的事物由何而來,不懂作出批評,做了順民,「咁即係任人魚肉架咋」。他坦言,教授歷史就是提醒港人的公民意識,對現時社會、經濟狀況有所理解,繼而作批評政府的基礎。在有關基礎下,朱福強相信,會有更多港人覺醒,形成社會風氣,令更多人站出來對抗不公義的事。


缺乏歸屬感    易被人口清洗

香港被指是個移民城巿,有人遷入居住,亦有人隨著環境變遷而選擇移民外地,如在1997年前,部分香港人面對未來的政局變化,選擇移民到美加等地,如此對香港沒有歸屬感,與缺乏對港史的認識有沒有關係?朱福強表示認同,如果對一個城市是感到陌生,就不會有歸屬感,「正如交朋友一樣,你對呢個人過往點樣都唔知,點能夠產生啲緊密啲嘅關係」。朱福強又認為,多認識社會才會產生關係,如果人民沒有歷史感,對自己社會缺乏認知,就會自然疏離、不投入這個社會,假如這樣的人愈多,社會不會有團結感。如果沒有歸屬感,中共是否將中國移民遷入香港後,容易進行「人口清洗」?朱福強爽快的答:「我覺得係呀!」他認為,如果是喜歡這個地方,清洗就不會這麼容易。

從個人的角度上看,朱福強指一個沒有讀歷史的人,是沒有趣味的。他舉例指,如果有個人什麽歷史都不認識,去看一套關於中東動亂背景的電影,就不懂欣賞,如果在旁的伴侶問到電影背景的來龍去脈,「你答唔到就好無面」,無讀歷史、無歷史感,做人是沒有趣味的。他又指,有些人可能不需要這些趣味,「佢嘅趣味可能係來自每日去數人民幣嘛,我唔想用自己價值加諸佢哋身上」。但話語未畢,朱福強又說,做人的趣味是來自明白周遭發生的事,「一隻狗、一隻貓、一隻松鼠,佢哋真係唔明白周遭發生嘅事喎,咁你同隻狗同隻貓有咩分別呢?」

不教六七暴動    豈知香港的改變

教育局早前公布,就修訂初中中史科課程展開第二階段諮詢,但建議的課程大綱未有提及「六七暴動」及「八九六四」,被質疑是刻意迴避歷史。朱福強指,如果政府不重視歷史,不想人民知道過往的真相,提及在港英年代時,在中學課程中就不會教香港史,「背後有咩動機呢?係咪有個政治考量呢?我相信都係嘅」。他從一個讀歷史及教授歷史學的人的身份出發,強調歷史的發展是有邏輯,如6、70年代香港的建設是有一定背景的,如果不談「六七暴動」,講述當時整個社會的動蕩,是不能解釋日後香港的發展,又如當年「八九六四」時有百萬人上街,是一種民主的醒覺,也是「故事」的一部分,要教就全部都要教。

不過,朱福強認為,教授歷史問題不是「教唔教」而是「點樣教法」,想灌輸什麼給年輕人。他又認為在歷史長河中,是有其發展的根由及邏輯,某件事發生是會與過往有關連,是要表達出來的,正如故事要有頭、有發展、有尾,「咁你講呢刻發生咩嘢,你唔講之前嘅背景是無意思架」。以香港史來說,朱福強認為要由香港開埠開始,英國人如何建設,能成就今時今日的香港,都要教授給學生,「你解釋到,孫中山嚟到香港,佢睇到香港嘅建設,睇到香港街道咁乾淨,對佢嚟係好開竅,佢返到大陸就要改革」。而1997至今的20年歷史,能否教得好,朱福強是悲觀的,「似乎政府推行呢啲嘢都係有啲政治動機」,但朱福強認為不緊要,每人可在自己的崗位發聲、做好監察工作,盡可能將真相陳述出來。

認清一個國家的歷史是很重要,朱福強說,每一個國家今天所做的事,都有其背景、過去,如果刻意將一些事蹟、歷史抹去,不讓子民知道,「好似一個人無咗記憶咁,可以好嚴重,唔知點解要咁做,點解要走呢條路」。他談到納粹德國的歷史,指當時歷史觀由納粹控制,後來德國付出很大代價。那麽,香港人會否有如此下場嗎?朱福強不想作猜測,指一個社會的福祉是由很多因素而成,長久來說,一個民族的民智如果是很低落的話,是無趣味、無前途。


檔案就是歷史的證據

朱福強最為人熟悉的,是他致力推動檔案法立法,他認為,研究歷史很多時候都要訴諸檔案,言談期更加重語氣的指:「重要嘅檔案,係重要嘅證據!係歷史嘅證據!」如果遺失了,歷史就會有很多「空窗期」。他指出,檔案法是規定政府所有公事要有檔案記錄,有官方的檔案,令人理解官方的立場,如果缺少了,是很大的損失。說到這裡,他以「六七暴動」為例,幸好當時香港是殖民地,檔案通常會有兩份,一份是港英政府存檔,另一份是港府與英國政府滙報期間,英國政府亦有檔案保留,要查閱「六七暴動」的資料,也可去英國尋找。

可惜的是,1997年香港主權移交後,再沒有英國這個「後備檔案館」。朱福強指,從一些跡象看,政府是有銷毀檔案的行為,而當年政府總部搬遷,總部的檔案是最重要的,他估計當時是鎖毀了很多重要檔案。朱福強形容,這20年來,香港人可能損失了很大段重要的「回憶」,包括很重要決策的檔案證據,要研究這段歷史,只能靠民間殘留的資料。如2014年發生的雨傘革命,朱福強指出,以後要編寫當時政府決策的歷史,「只能夠靠佢話畀你聽,佢有官方嘅說法...你就無原本嘅檔案去佐證、去比較,佢講乜,咁你就要信乜,佢講乜,你就要寫乜」。

作為一位學者,朱福強不時會撰寫關於香港的文章,他憶述,曾想了解1977年引起全港學潮的「金禧事件」,為何會封校、政府又如何看待當時學生的示威,但可惜未能找到相關檔案,「呢度無啲,嗰度無啲,香港故事就唔得完整」。那麽缺乏檔案法,會影響歷史的發展嗎?朱福強坦言,不會將「歷史」看得很高,只是會向學生說,歷史是會增加其做人的趣味、成為現代公民的條件,他不敢說能否推動歷史發展。他強調,愈多人知道社會裡發生的事就愈好,如果每個人都呆不知情,就不會批評政府及以提出改革,「啲獨裁者係咪鍾意呢種現象呢,我相信都係」。


編按:本文經編輯節錄,全文刊載於《熱血時報》印刷版第52期。《熱血時報》印刷版訂閱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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