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木茶的愛情短篇:《灰飛煙滅》

櫻木茶的愛情短篇:《灰飛煙滅》


一棟高尚住宅大廈的門外,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正跪在地上,向一名滿臉怒容的中年男人苦苦哀求。這名年輕人的雙眼,已哭得紅腫不堪。即使他不斷被中年男人用手推開、用腳踢開,多次狼狽地跌倒地上,但他還是堅持起身,繼續以跪的姿勢作出哀求。
 
年輕男人的身上,散發著一股悲痛欲絕的氣氛,令圍觀的路人亦為之動容。不過,這卻不足以打動他哀求的對象。

「岳父大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別再叫我岳父大人!」中年男人怒道:「我從未承認過你們的關係,以前不會,以後也永遠不會!」


中年男人極怒之下,終於徹底失控,狠狠一巴打在年輕人的臉上。他的出手極重,年輕人被轟得應聲倒地,撞向路旁的石壆,頭破血流。然而,年輕人就是不肯放棄。他不理自己擦損的手臂、紅腫的臉頰、和血正滾滾流下的額頭,依然堅持重新坐起身,繼續跪在地上。


他以堅定的眼神、肯定的語氣,再次說出他的請求。


「求求你,讓我完成亞文的心願,替他進行海葬吧。」


年輕人名叫志達。他口中的亞文,是他的同性伴侶。而他苦苦哀求的中年男人,正是亞文的父親。


一年前,他倆不理家人的激烈反對,各自離開家庭,租用了一個小小的單位,以伴侶的身份一起生活。自此以後,家人與他們斷絕所有關係,令他們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亦因沒有了家庭的支援,他倆的經濟十分緊絀,只能過著艱苦節儉的生活。就連乘搭交通工具,他們亦只能選擇便宜但較花時間的方法,期望可省下一點金錢。


不過,兩口子的艱苦生活,卻是他們這生中過得最快樂的日子。
他們最喜愛的活動,便是搭乘省錢又浪漫的渡海小輪,一邊吹著微涼的海風,一邊憧憬未來。


「如果我們有一個望海的家,那該有多好啊。」亞文說道。
「那我們可要儲更多更多的錢啊,和需要更多更多的奇蹟啊,哈哈。」志達回答:「但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的。」
「當然啊,只有努力不懈,我們才能擁有更美好的將來。」亞文握緊志達的手:「不過,即使沒有望海的家,我們還可搭乘這省錢的小輪啊。」
「你真的很喜歡海。」志達笑道。
「對啊,只有望著大海,才能使我心平靜安穩。」亞文說道:「在我死後,我也希望自己的骨灰可撒進大海。這樣,我便可以隨著浩瀚的海洋,遊覽世上不同的地方啊。」

志達肯定地點頭,然後在亞文的臉上輕輕一吻。
這是志達對亞文的承諾。

只不過,志達從沒有想過,他這麼快便要實踐這個承諾。

一次交通意外,奪去了亞文的生命。志達在心痛欲絕的同時,不忘他的承諾。他努力籌措殮葬費,希望達成亞文的心願,替他進行海葬,把骨灰撒進海內。雖然他並非亞文的合法伴侶,但只要沒有亞文家人反對的話,他仍可以朋友的身份,認領他的遺體,替他進行殮葬。

志達想得太天真了。
亞文的父親,適時出現並認領了兒子的遺體。他拒絕了志達的所有要求 ─ 他不但拒絕海葬的要求,更決定在葬禮完成後,把骨灰送往他本已移居的外地安葬。還有,他堅決不會讓志達入靈堂、參與亞文的殮葬和哀悼儀式。

「亞文生前我無法作出阻止。但在他死後,我不會再讓你有接近他的機會。別說是進入靈堂,就連他安葬的地方,我也不會告訴你的,你死心吧。」

志達淚流滿臉、甚至頭破血流的哀求,自然打動不了亞文的父親。

出殯那天,亞文的父親動用了他的財力和勢力,確保志達不能進入靈堂。不但如此,即使勢孤力弱的志達理應不會有不軌企圖,他還是堅持派人在葬禮地點附近觀察,確保志達不會出現,對葬禮作出任何形式的干擾。

他下定決心,要讓志達不再與兒子的名字扯上任何關係。

這一切,志達已心中有數,亦沒放在心上。
他只拜託了一個前往葬禮的朋友,替他做一件事情。

「當亞文的遺體,差不多進入火化爐時,傳訊息告訴我吧。」

一個星期天,亞文遺體火化的早上。

這一天,志達一早起來,刻意打扮一番。他剃掉臉上的鬚,梳理好頭髮,再穿上亞文生前最愛他穿的一套西裝。他連番照鏡,確保自己看來精神奕奕。他前去了一條街道的路旁,一邊抽煙,一邊靜靜等待。

這個地方,正是當日發生交通意外、亞文不幸離世的地方。

半小時後,他的手機接收到一則訊息。
傳來訊息的,正是他早前拜託的那位朋友。

「是現在了。」

志達徐徐走到馬路中央站著,放下背包,雙手合十。
由於是星期天早上、路上並沒有車輛或行人的關係,所以他怪異的行為,並沒有帶來甚麼哄動。

接著,他從背包拿出個灰灰鏽鏽的鐵罐。他打開罐蓋,把內裡裝著的液體,全倒在身上。
是電油。

他再從背包拿出一個打火機。他把打火機握在手,唸唸有詞。

「亞文,對不起,我完成不了你海葬的心願。我們在陰間再見吧。」

說罷,他滑動打火機的火石,燃點身上滲滿電油的衣服。
說來奇怪,本應不足以把骨頭化成灰的溫度,竟像奇蹟般提升了十倍以上的溫度,剎那間火光紅紅,令志達頓成火人,瞬間變成灰燼。

風輕輕一吹,志達灰飛煙滅的軀體,化成了無窮無盡的盼望,期望在另一個無拘無束的世界,再遇心愛的亞文,彼此再轟轟烈烈地愛一次。

【等碎片散落滿地 我便留下尋物証 務求在瓦爍中 發現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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