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悲劇
亞里士多德 (Aristotle) 與柏拉圖 (Plato) 不同,亞里士多德 喜歡悲劇,他喜歡悲劇中的悲劇英雄角色,一個包含善與惡的英雄角色。在眾多悲劇中,亞里士多德特別喜歡 Oedipus the King 這齣悲劇,而不是 Oedipus 這個角色。
Oedipus the King,希臘著名悲劇之一,寫於公元前 5 世紀 左右。每當我們提起這套悲劇,大多數會聯想到命運這個概念,少有思考到政治制度的問題。
Oedipus the King 講述 Oedipus 出生前已被神諭詛咒,將來會弒父娶母,於是他的生父決定將他殺死,免除後患。Oedipus 卻逃過厄運,輾轉成為 Corinth 國王的養子。Oedipus 長大後,武功及智慧超群,故被選為 Corinth 國的第一公民。
某日,Oedipus 無意間得悉自己會弒父娶母的神諭,為了逃避這個詛咒,他連夜逃離Corinth 國。當Oedipus 走到一個三岔路上,迎面來了一架馬車,車上的人見 Oedipus 在岔路中心,於是用鞭抽打他,要將他趕開。勇武的 Oedipus 卻也不怠慢,立刻還擊。衝突中 Oedipus 將車上的人及其隨從殺掉。車上的人,正好是他的生父。
神諭的第一部份應驗了。
Oedipus 繼續上路,途經正受一隻獅身人面獸所困的城邦 Thebes。獅身人面獸擋著 Thebes 的進出口,要求城裡的人回答他的謎題。答不對的人則必死無疑,答對的話, Thebes 的災難即可解開。由於 Thebes 無一人可以解答謎題,國王逃出,尋找救援,卻又於三岔路被殺,留下王后。Oedipus 智勇兼備 ,成功解開謎題,消解了 Thebes 的災劫。Thebes 人民感激 Oedipus 的襄助,將王位及王后贈與 Oedipus。
弒父娶母的神諭完全應驗了!
Oedipus 成為國王十五年後的某一天,Thebes 突然發生瘟疫。神諭指示,要找出殺死前任 Thebes 國王的凶手,為他伸冤,才可以解除瘟疫。Oedipus 於是派人四出尋找凶手,希望可以解除 Thebes 的厄困。
可是,Oedipus 最後發現原來他就是殺死前任國王的凶手,這個國王,正正是他的生父。十五年前,他本想逃避弒父娶母的詛咒,但詛咒卻一一應驗在他的身上。Oedipus 承認他沒辦法逃避自己命運。但他始終認為,是他自己的一雙手,放乾他生父的血,沾污他生母的床!他深感自己罪孽深重!
他痛恨自己有眼無珠,看不見真相,於是刺盲了自己的一對眼珠,將自己流放到 Colonus。
2.悲劇,自由,與法治
Oedipus 具有超凡的能力、超凡的智慧,但卻犯上彌天罪行,這是 Oedipus 的命運,是悲劇英雄的命運。在故事裏,Oedipus 的命運好像是上天註定的,是不可抗拒的,例如,他逃離 Corinth 途中,碰巧遇上生父。弒父後,卻又不自覺地走到自己出生的城邦,這似乎都是冥冥中註定的。但當我們再仔細閱讀這套悲劇,我們不難發現,Oedipus 自己也同時在成就他的命運。
Oedipus 殺死生父的地方是一條三岔路,他可以由另一個路口離開,避過生父對他的襲擊。可是 Oedipus 就是 Oedipus,他不是一個普通的路人。他的武功,王子的身份,第一公民的尊嚴,成就了第一個詛咒。面對獅身人面獸的謎語,是生死的挑戰,但 Oedipus 的智慧和不敗的自信,成就了第二個詛咒。
這是 Oedipus 的性格,也就是他的命運。然而,Oedipus 沒有諉過於人,沒有諉過於環境,也沒有諉過於那冥冥中註定的命運,他坦然承擔自己的罪孽,反省自己的局限。亞里士多德和後來的人,認為 Oedipus 的覺悟體現了人的希望,人最後還是可以主宰自己!!
亞里士多德喜愛悲劇,當然是他看到了人的弱點,人的局限。儘管是一個智慧與能力都是高人一等的 Oedipus,都可以犯錯。所以,亞里士多德認為任何人,包括君王,都要受到法治的制衡。古希臘的這種思潮,深深地影響了後來英語世界的法治與民主思潮。
3. 中國人的政治悲劇
相反,希臘的另一位哲學家柏拉圖卻不喜歡悲劇。
柏拉圖認為人的本質是完美的,現世人的缺陷主要是緣於未有掌握到真正的知識。人只要找到真理,就可以去除人的弱點,不會再犯錯。柏拉圖認為,一般人未必有能力找到真理,是故需要智者的帶領。智者可以掌握真理,掌握至善,從而為老百姓建立美善生活,所以智者是治國賢君。
柏拉圖的思想,帶出了一個理念 : 真理、道德、美善生活三者是互相扣連的。馬克斯的共產主義思想,正正是與柏拉圖的理念一脈相承。很明顯,柏拉圖思想的極至,是極權政治,也同時是悲劇政治。
柏拉圖的哲人君王理念,與儒家文化裏的內聖外王,異曲同工。儒家文化裏面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是相信人若找到道德真諦,最後可以成為治國賢君。這種想法,也是相信人可以走向完美。
所以當中國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思考如何學習西方社會,改變中國的政治制度時,大多數學者與政治領袖,都是喜歡學習柏拉圖傳統那一種治國理念。
講自由與民主思想,總是會引盧梭 (Rousseau);講激進的政治改革,那就當然是馬克思 (Marx) 了。盧梭著名的自由理念,是要強迫人去認識自己,從而得到自由。馬克思的災難性實驗,就不用在這裏說了。
中國人鮮有思考洛克 (John Locke) 和海耶克 (Hayek) 等英語世界的自由與民主思維。中國傳統文化裏,缺少了 Oedipus 這種悲劇英雄的思考,換言之,亦缺乏思考不以法治,制衡政治領袖有可能帶來的悲劇禍害。
中國人只會懷疑政治領袖是否真正的堯舜。但當一旦確定了所找出來的是真正的明君後,就會全然相信明君,並誓死相隨。儘管明君推出來的是血流成河,屍骸遍野的政治改革,也默然承受!!毛澤東不是一個好例子嗎?
中國文化裏,沒有 Oedipus the King 的悲劇,中國人生活在悲劇裏!!
(圖片來源:網絡)
English Version
Tragedies:The political tragedy of the Chinese
http://www.passiontimes.hk/article/05-22-2017/40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