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先為美國槍擊案的死者們默哀。之後我必須要說一句實話:大量的槍擊案不是因為我們太自由、缺乏嚴刑峻法,而是我們不夠道德撚。
在槍擊案發生不久,社會仍然彌漫著哀痛與憤怒,有一篇美國評論在這非常時刻冒天下之大不諱說:「悲劇是一些超出我們預期範圍的東西,康州大屠殺並不是甚麼悲劇。這次大屠殺實際上也沒有帶來甚麼震撼,因為美國人知道他們有多少槍械廣為流通,他們對此卻沒有反應。稱這為悲劇只是令我們的心裡過得好一點而已。這絕不是悲劇,這是一個政治決定。我們從來都沒有為這些慘死的兒童做過些甚麼,出了事的時候才哭得像是自己的孩子被殺似的,豈不荒謬?」
(圖片來源:TimesCall.com)
荒謬的當然不止這些,這時候保守右派竟然還嚷著說要減少對心理治療的撥款。一班正常智力的政治家,應該可以聯想到減少投入這些醫療資源,將會有更多得不到適當治療的人引發槍擊案吧?整個美國足足有4千5百萬人需要這些治療,即使只有0.1%的人因沒有得到適當治療而攻擊他人,後果都會不堪設想。(事實上現在美國槍擊案的數目之多亦是吝惜醫療資源之過。)Dr Lynn Parramore就此評論:「如果得到充分治療的人再減少,美國人人都需要有槍防身。」
那問題的癥結到底在哪?是否如前一段所諷刺,是因為假借了自由之名放任槍械管制,所以才會有大量的槍擊案?不是。
是不是如前所說,原因是我們對需要心靈上或物質上幫助的人視若無睹呢?可能是。
但我認為槍擊慘案發生的主因只有一個:我們都避談道德。黃子華說過:「這個世界會將談論道德的人指責為不道德。」諷刺的是每當有重大慘案發生時,平時絕口不提道德品格的典型經濟動物,會飛撲出來呼天搶地說:「天啊!為甚麼會發生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啊!?」是不是很像香港很多勢利的政客?那些「抽水怪魔」、「吸濕大笨象」……
扯遠了,讓我們回到美國。請容我引用一個經典的例子說明我們是如何排擠道德的。911慘劇發生之後,有一個電視節目主持人問一名牧師的女兒安妮:「為何神會讓此等悲劇發生?」安妮是這樣回答的:
「某年,有人提出,學校內不可祈禱,因為學校應宗教中立,學校無權要求學生祈禱。
我們說:『無問題!』
某月,有人覺得教導人『不可殺人、不可偷盜、要愛鄰舍』的聖經落伍,不如把它從學校中拿走。
我們說︰「無問題!』
某日,有人說︰『孩子的自尊心很脆弱,我們不應使用體罰。』(說這話的人,他的孩子最終自殺身亡。)
我們說︰『無問題!』
某刻,有人說︰『時代變了,老師、校長不應責罰學生,學生承受太大壓力了。』因怕惹怒家長,引起傳媒報導,學校不敢處罰學生。
我們說︰『無問題!』
又有人說︰『孩子有人權,他們有權接受墮胎手術,更沒有責任通知父母。』
我們說︰『無問題!』
有人說︰『工作跟私人生活應分開,只要那總統能搞好經濟….. 我們幹嗎要管人家的私生活?!人人都有私隱嘛!』
我們說︰『無問題!』
有人說︰『瀏覽色情網站是個人自由,即使是兒童色情網站又如何?這都是個人言論自由,關你甚麼事!』
我們說︰『無問題!』
有人說︰『現代人應有開放思想,電視、電影的色情、暴力,只不過在反映社會實況。關於毒品、強姦、謀殺、惡魔的歌詞,也不過是宣洩情緒、紓緩壓力…為何要大驚小怪?想做就去做嘛!』
我們說︰『無問題!』
成年人為社會訂下以上種種「社會制度」後,我們又要追問︰為甚麼現今孩子沒有良知?為何孩子持槍殺人?」
這就是我們如何用各式各樣的藉口,從各個層面逃避要作道德價值的討論。因為只要放棄討論,我們便不用為道德信條負責。我們甚至用市場去取代道德,哈佛政治哲學教授Michael Sandel指出,在美國你可以付錢插隊、付些微「罰款」合理超速、付「獎金」令孩子多讀兩本書、付「處理費」把(核)污染「出口」國外……「因為我們付了錢,他們受人錢財替人消災是應份的,這當中並沒有甚麼道德問題。」這就是我們利用市場去減省道德指責的心聲。
美國是一個基督教國家。「In God We Trust」不僅是國家格言,也代表了美國人的行為準則在很大程度上,是建基於基督教價值觀的。我無意太過深究當中的宗教價值為何,我只是想說當一個國家很多人拋棄了宗教價值、拒絕討論道德操守、逃避對人性應當負的責任時,難怪美國的槍擊案冠絕全球。儘管他們把「我們信仰上帝」的信條刻在貨幣上,但並不代表使用了這些鈔票有贖罪卷般的功能,市場是不能取代道德的。
(圖片來源:Wikipedia)
有趣的是雖然我們平時對道德問題避而不談,但我在前面亦說過,每當有重大慘案發生時,總有人會「忽然道德」。對,這就是當中的矛盾。我們心中都知道一些所謂普世的道德價值,如「不可殺人」之類的。可是如果我們平日嗚鑼擊鼓高呼這些的話,那麼我們就要付上代價去約束自己的行為。我們都期待人性光輝的出現,卻永遠不願做付出代價的那一位。就像今次槍擊案中捨身拯救學生的偉大女教師Victoria令美國人深受感動,但又有多少人願意在相同的情況作出如此英勇的行為?我們只會冀望,下一次「意外」時,會有另一名偉大的人犧牲自己來拯救我們。我們甚至連認同「人類不應該互相殘殺」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難怪浸大當代中國研究所前所長薛鳳旋說根本沒有甚麼普世價值了。道德、普世價值不是對人性沒由來的樂觀,而是由一種「我痛過,並不想別人也經歷這樣的痛楚」的同理心出發,制定出一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行事原則,此為之道德,是落實我們人性光明面的象徵。如果一直逃避,以市場的金錢價值取代人性的道德價值,那麼就請別埋怨世界上為甚麼會有這麼多令人痛心的事了。
道德壓抑、禁忌、避而不談都是造成美國眾多槍擊案的主因。握緊槍枝有使你感覺安全嗎?嚴刑峻法會令你少了一分擔心嗎?我們建立了一套冷冰冰的體制,強硬的要求我們只講形式而不講人性。敢於實行嚴刑峻法的不是勇氣,而是用恐懼壓制恐懼,是治標不治本的。避談道德、嚴刑峻法再加上用市場量化道德價值,壓制了我們人性光明面的自然情感。壓抑的恐懼會變成驚恐;沒有排解的羨慕會變成嫉妒;被禁止的傷心會變成抑鬱;不當處理的憤怒會變成暴怒;有條件的愛會變成佔有驚恐、嫉妒、抑鬱、暴怒和佔有……有這麼多的槍擊案的出現不是很理所當然嗎?這就是我們壓制了道德情感的結果。
現在我們就像在馬路上恍神的孩童,不知將有貨車正攔腰衝至。有云政府好比父母,必然要飛撲出去保護小孩,並下嚴令不再讓孩子獨自出門。就像很多家長式的國家,以嚴厲的槍械管制作「保護」。是壓抑、是恐懼、是不知道應如何處理。真正的解決辦法:是要去重新開始討論一個世界可以互相認同,並為之背書的普世道德價值。文明的人啊!長大吧!別再當小孩子了,努力感受我們的情感和人性光輝的一面,定義我們的道德界線,並竭力去維護這些人性的驕傲。這份勇氣,你有嗎?你要做道德撚了嗎?
最後引用李怡先生的一句話「道德常常能彌補智力的缺陷,然而,智力卻永遠填補不了道德的空白。」我們的確聰明得可以製造原子彈,然而卻遠遠未到達可以使用原子彈的道德水平。
也許這是偽命題,世界有了道德,還需要原子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