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

踱步



深綠色的短毛地毯,已經將腳步聲浪抵消了不少,從長長的走廊盡處,由遠而近的傳來,一點也不急促。牆壁兩旁是棕色的雕刻木板,與深綠色的地毯相映,顯得格外沉重。

已經是第三天了,雖然每天出現的時間一點也不算長,但在這三天裡,已開始引起六樓租戶的注意。

這商業大廈座落於中環商業區,一樓至六樓全是醫務診所,七樓以上都是寫字樓。

淺綠色闊身麻布長袖上衣,深藍色薄牛仔布長裙,一雙深綠色平底鞋。

今天她又在六樓的走廊來來回回踱步了數十次。起初她還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三天以後,在六樓醫務所工作的姑娘都開始留意到她了。他們開始議論紛紛,查問她是那一家診所的病人。有的說,大概她的家境還不錯,用的穿的都不是下等貨色。有的說,早兩年已見過她到這裡求診,因為她很容易被辨認,她愛綠色,身上不可能缺少綠色的。有的說,她大概是精神科歐醫生的病人吧。有的說,她總是喃喃自語,在她身旁經過時,聲音雖然很小,卻依然隱約聽到她說:「我來做檢查的。」

有人嘗試過向她查問:「需要幫手嘛?」
她潛意識會向聲音方向望過去,但目光總是散漫得找不著焦點,慢慢地道:「佢叫我喺呢度等佢㗎!」

有一次,有人恐怕她會在這裡生事,嘗試到樓下管理處找幫忙。其實她在走廊徘徊,沒有喧鬧,沒有行為不檢,沒有阻塞通道,管理處人員也摸不著頭腦,大概只可以上前查問,了解情況而已。當管理員隨即到達六樓走廊調查時,卻沒有發現她的蹤影,她可能已從升降機溜走了。

第三天的下午,洗手間裡,同於六樓工作的三個護士又再談論起這件事。

「下午好似仲未見到嗰個女人喎...」
「哎呀!唔好咁講啦,一陣出去可能就見到喇...」
「其實都冇影響到我地啲咩啫,佢行一陣就走喇!」
「知唔知係邊個醫生嘅病人呀?定係白撞㗎?」

這個時候,洗手間門被推開了。

「嘩!你哋又喺度開會呀?」
「講緊嗰個女人呀?知唔知咩人嚟架?」
「佢?...間唔中喺走廊行嚟行去嗰個?」
「係呀!仲有邊個啫,成日著綠色衫嗰個呀。」
「嗯。佢其實係我哋張醫生嘅病人嚟㗎。」
「吓?婦產科?仲以為係精神科歐醫生嘅病人𠻹...」
「三日前見到佢喺走廊行,我仲問佢,係唔係嚟見張醫生𠻹。點知佢話等緊佢男朋友嚟陪佢做檢查,後尾收工都冇見佢入嚟。之後,就聽到有其他姑娘話呢幾日間唔中都見到佢喺走廊出現喇。」
「嘩!做咩好似講到見鬼咁㗎!」
「唉!呢個女人好似好陰功咁,呢幾年,佢嚟搵咗張醫生做過4次刮宮㗎喇。頭嗰3次,見到有個男人陪佢一齊嚟,但個女人都好似唔係幾願意做手術咁。最後呢次,就唔見嗰個男人喇。喂,你地唔好講出去呀,當冇聽過好喇。」
「嘩,一定係個男人迫佢㗎啦。」
「唉!人地嘅事,我地都唔會問啦。快啲返去做嘢啦,一陣比人炒呀。」

接下來的幾天,也有人在走廊見過那個女人出現,她徘徊一陣子,就會悄悄地離開。有人更曾經在大廈商場的連鎖快餐店看見過她,她一個人,從來都很整潔,只是口中唸唸有詞,但從來不會喧嘩。因此,沒有人會對她作出投訴,反正她坐一會兒,就會離開。

往後幾天,她都來這裡,踱步幾回,再離開。

日子久了,大廈的人漸漸地已對這個女人失去興趣,連茶餘飯後的話題,也不佔一席位了。大部分的人,不會再留意,她今天有沒有出現,什麼時候來過,或甚是她多少天沒有出現。

大堂的掛鐘依然辛勤地工作,鐘擺照樣地左右擺動著,升降機繁忙如昔,走廊的植物如常地翠綠,而她依然在這裡踱步,彷彿要等一個永遠等不到的人,直至等到。

(圖片來源:icodo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