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付款過後,車門打開,她從的士下車。她的手,拿著一個粉紅色的紙袋。
眼前便是啟德機場的客運大樓,拖著行李的遊人,不斷從她的身邊經過。這時候的她,只須踏前一步,進入客運大樓,不出一會,便可以見到他了吧。
但這時候的她,卻偏偏遲疑不決。
為了在他出發前往外國留學前,見他的最後一面,她確是悉心打扮了一番。她塗上了口紅、化了一個淡淡的妝;她穿上了一件白色襯衫、一件淺灰色的針織外衣、一條牛仔短裙及一對純白色球鞋。
除了因為天氣轉冷而必要穿上的外衣,她的一身衣著,正是不到四個月前,她和他第一次約會時的衣著。
她與他認識了還不足兩年,甚至還未算得上交深的朋友。不過,就在這短短的兩年時間,他倆的經歷、他倆的合拍、與及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包括為她出頭而被記的大過,已足以令她留下極深刻的印象。
她曾經相信,只要再多一點點的時間,他倆一定會發展成為一對戀人。
然而,他竟刻意隱瞞自己前往外國留學的消息。
她感覺自己被蒙騙、被出賣、被深深的傷害。她就像被欺騙了感情,令自己多了不切實際的奢望。
因為這次的傷害,她曾躲在房間裡,偷偷哭泣了不知多少次。
想不到的,是他竟在數天前致電道別。雖然只是唯唯諾諾、甚至有點語焉不詳的感覺,但他確是表明了希望她前來送機的意願。她雖然沒有明確答應,卻被他的話觸動了,原諒了他,並預備了送給他作餞行的禮物。
因為,說到底,她是喜歡上他的了。
再加上今天早上,他的摯友A,再次致電給她,誠懇向她作出請求。
「求求妳好嗎?求妳親自前來機場見他一面,親身送別他,可以嗎?」
不過,即使已來到機場,但仍然站在客運大樓門口的她,始終還是下不了決心。
還有,就是那張在粉紅色紙袋裡,還未寫上任何東西的記念冊紙。
她想起電話裡,摯友A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句說話,值得相信嗎?
「相信我好嗎?他是真心真意喜歡妳的。」
『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但他今天晚上便要離開香港了,我們可以經得起這次離別嗎?』
終於,她下定了決心,進入客運大樓,追尋他的蹤影,向他正式道別。
即使她不打算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走了不到十步,竟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回頭一看,是他的另一位摯友B。
「啊,妳是來送機的嗎?為甚麼這麼遲啊?已差不多到了入閘登機的時間啊!」
「也算是吧。」
「對了,妳手上的,是送給他的禮物嗎?太好了!他一定會歡喜若狂的。」
「啊,是嗎?」
她與摯友B並不熟落,是以說不到兩句,已令她渾身不自然。
「來吧,還等甚麼,我帶妳一起去吧!」
「啊,也好…」
「哈哈哈,不過,妳放心吧,我們會給你們道別和『卿卿我我』的空間,不會做『電燈膽』的呢!」
她驀然停下了腳步。
摯友B這句口不擇言的說話,竟令她不容易累積的決心,一剎那全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一等。」
「甚麼?要快喔!飛機不會等人的。」
她從粉紅色紙袋,拿出了那張空白的紀念冊紙,再在外衣的口袋拿出一支筆,寫了句說話後,便把紀念冊紙放回紙袋,遞給摯友B。
「我不去了,你替我送給他吧。」
「妳說甚麼?噢,我知道了,妳是害羞,對嗎?」
她沒有回答。
她索性把紙袋放在地上,然後轉身拔足離開,不理摯友B的錯愕和叫喊聲。她匆匆登上一輛的士,跟司機說出了目的地後,她便開始低頭掩面痛哭,並輕聲呼喊他的名字。
「我是怎麼了?」她心想:「我在害怕甚麼?」
或許,即使見了面,也改變不了甚麼,改變不了即將分隔兩地的結果。
那麼,與其牽腸掛肚,倒不如停下腳步,讓大家少一點負擔去面對將來,不是更好嗎?
前路會如何,她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正如在紀念冊紙寫上的那句說話,自己已開始掛念他,甚至開始有點後悔自己剛才竟沒有去見他一面。
的士在一盞紅綠燈停下時,司機拿出一張紙巾,轉身遞向泣不成聲的她。
「小姐,別太傷心。」司機細心:「妳還年輕,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有將來的。」
她抬起頭,望向司機。
世事真的這麼巧:這個司機,竟是剛才送她前來機場的司機。
「謝謝你。」
她向司機點頭,接過紙巾,拭擦眼淚後,望向窗外的天空。
因為天氣的關係,這是個看不見月亮的晚上。她看著空洞寂寞的黑夜,輕輕吐出了一句話。
「再見了,國倫,祝你旅途愉快。」
【或會道別混亂 那天再度回暖 放下別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