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未試過拍拖的年青朋友問我，怎樣確定自己是否喜歡上一個人。這道問題看起來似乎很簡單，但認真細想後又會發現很難回答。

一種感覺？但感覺是私有的，我們根本難以確定自己的感覺與別人口中所說的戀愛中的感覺是否相同；掛念對方？但我們也可以掛念好朋友；見到對方時心跳加速？這也許可以作為判準之一，但別忘記並非每個進入戀愛的人都會這樣。

也許一個人中了上述的種種現象，就能確定自己真的喜歡上對方。但我還有一個更簡單的判準：美化。

「美化」，愛情的關鍵詞。當愛情初現時，戀人除了瘋狂掛念對方之外，就是肆意地將對方美化。一個手勢、一淺微笑、一句說話，戀人都會像偵探查案一樣細微地觀察，不會放過對方的任何一個細節，緊緊牢記在腦中然後加以詮釋與美化。

於是「女神」這詞就迎念而生，因為一件東西美化到極致就會變成完美，而世上唯一配稱完美的就是神。她是那麼美好而獨一無二，那麼高高在上而不可褻瀆，只有「女神」一詞才配得起衪的神聖。衪指導了你的生活、控制了你的思想，而你是那麼低微，偏執地把自己的種種缺點挖掘出來，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只能離遠眺望或跪膝而仰，生怕觸碰到對方就是褻瀆與貶低對方的神聖地位。

神聖是宗教的本質，當我們把對方稱呼為女神並嚴肅地看待這稱謂，愛情就成為了宗教。尼采宣佈上帝已死，虛無主義正式降臨，但人們仍然需要宗教，只有愛情這久遠已存在於人類社會而如今仍然蓬勃的信仰，才有資格成為新的宗教。難道愛情在這個時代裡不是宗教？既使信徒都不再信奉唯一的神，亦經常叛神而去，但我們比任何年代的人都堅持自己的信仰，既使經歷過多少失望與挫敗，由擁有變成虛無、又由虛無變成擁有，反反覆覆多少次，我們仍然相信，仍然渴求，這是比任何其他宗教都更為根深柢固的信念──在現代，愛情徹徹底底是一種宗教。

當然，任何宗教都不只一個信徒，愛情也是。但信徒或多或少都帶有點自戀，認為自己是最虔誠最誠心的一位，所以只有自己才真正地接近祂，因此當戀人形容女神是怎樣怎樣時，總是帶着非凡的語氣，即使別人說自己的女神並不如所言中一樣美好，戀人也會反駁別人根本不明白也不可能瞭解，彷彿只有自己才看到「真正」的對 方，這不就像宗教經驗一樣私密與神秘。

不過「女神」一詞如今已漸漸失去了它神聖的崇高意義，變成陳腔濫調或恭維的稱讚。也許這是不可避免，畢竟女神本身是將一個人神化，但人始終是人，女神終有一天還是會還原成人，就像我們在開始總是把對方看成是幾近完美，但這一切終會被現實所一一摧毀。於是有些人為了令她成為永遠的女神，選擇與她永遠保持距離，為了信仰而放棄現世。

（圖片來源：kovis via Flic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