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頭，最受歡迎的公仔書每期動輒賣十幾萬本；而每期銷售量只有一萬多的，就是『唔賣得』。」牛佬如是說。

「不過，時移世易，今時今日的公仔書，每期銷量能接近五位數字，已經是異數。」

面對網絡時代，行家且戰且退，但牛佬卻逆流而上，推出每日更新的《金蒙空》日刊。「香港政府從來都睇小公仔書，因此我們更要自強。若得能合大眾之力，成功開展PassionPrime計劃，將能改善香港漫畫界目前之局面；如果在開展之後，能夠為香港漫畫界培育更多優秀的新血，那就更美滿！我與黃洋達熱切期待這日的到來。」

你有幾耐無買過公仔書？抑或，你根本不知道公仔書是甚麼？

這裡先講一下舊時。上世紀八十、九十年代，還未有互聯網和手機，香港人的主要娛樂只有四個條電視頻道和電影院，那年頭，電視有個綽號叫「留班機」，就是說小朋友一日到黑掛住睇電視會令成績一落千丈......今日聽來匪夷所思，但其實那段時間，正是本地薄裝連載漫畫（公仔書）全盛時期。每星期的指定日子，大人細路都會到報紙檔（或稱報攤）搜羅最新一期公仔書：《龍虎門》、《醉拳》、《如來神掌》、《怪異集》、《風雲》、《古惑仔》等等，即使聽得報販一句「未返書喎！」亦不甘心，轉身離開後，不夠半刻鐘又再回來，尤如癡心人期待著心上人一樣，而報販早已見怪不怪。直到有人將一紮紮的書送到，大家開心地付鈔、急不及待先睹為快。特別受歡迎公仔書，發行商甫將書送抵報攤才五至十分鐘光景，即告售罄。遲來者不願空手而回，會一間接一間地，逐個報紙檔的尋找，直到找到心愛的公仔書。

「那年頭，最受歡迎的公仔書每期最少賣十幾萬本；而每期銷售量只有一萬多的，就是『唔賣得』。」《古惑仔》主編文啟明（牛佬）如是說。「不過，時移世易，今時今日的公仔書，每期銷量能接近五位數字，已經很不錯了。」


牛醫師為公仔書斷症
內憂外患交熾　每況愈下

要為公仔書斷症，牛佬最有資格。十多歲入行至今，由學師到成為主筆，再擁有自已的出版社，幾乎沒有一刻停頓過（詳見《赤軀隨遇》，牛佬著）。1992年《古惑仔》出第一期，迄今未曾脫期，成為全球最長篇的香港薄裝連載漫畫，這紀錄無人能及。「目前香港的公仔書的景況，可以四字概括：內憂外患。」

「內憂就是，青黃不接，不，根本無人入行。傳統的漫畫製作團隊如黃玉郎、上官小寶等人的出版社，入行須由低做起，全職員工起薪點港幣三四千，誰接受得了？」何不提高起薪點以吸引新人入行？「現實的考量是，新入行的人尤如一張白紙，必先經過最少兩年的培訓才算像樣、四年過後方有小成。在此之前這位新人無法為公司賺錢，只可做些簡單功夫；相反，公司要投資在他身上；然而這項投資風險極高，萬一他中途離職，或被人挖角，公司就血本無歸。」牛佬說。「另外，與我同代的漫畫家們，好多早已放下畫筆。有時我想，他們或許不是那麼熱衷於畫圖，只是當時這行業很風光，好易搵錢而已。在公仔書最好賣的時期，他們不斷開新書、開新故事，工作量大得令主筆無法負荷，只好仗賴助手，質素自然有影響。讀者眼睛是雪亮的，畫得不好或故事太爛，他們就會『斬纜』。久而久之，讀者對出版社失去信心，唔再買書，就成為一個惡性循環。」

以牛佬所知，目前同輩的行家中只有他依然留在港漫圈子裡，為每星期的《古惑仔》絞盡腦汁。「公仔書的製作模式日夜顛倒，非常講求韌力和意志，時間一長，隨著年紀，都會有感到疲累的一日；因此行家們賺夠就上岸，很可以理解。至於我自己，我是由衷地喜歡畫公仔的，自中學二年級起至今日，每日唔畫圖就周身唔聚財。七十年代香港流行每日出版漫畫日刊，有幸參與其中每日供稿，當年我十多歲，每日要畫兩頁紙，忙得幾乎斷六親，但我卻樂在其中。因此，《古惑仔》三日刊，對我而言毫無難度。」

分析過業界的問題後，「牛醫師」認為外圍環境與氣氛，對公仔書非常不利。「互聯網與手提電話的出現，大大改變了我們的娛樂與生活模式，遊戲、資訊令人目不暇給，亦眼花撩亂得令大家都不再眷戀電視與電影。別說公仔書，今日還有幾多人會睇書、睇報紙？走入茶樓，個個枱面一盅兩件再加部電話，無乜幾多人會打開份報紙或雜誌來看－單是這個動作，已大大影響銷路。其實，來自網絡的威脅，不單直指公仔書，而是一整個印刷媒體。對比過去，報紙雜誌的銷量每況愈下，營運更艱難；有紙媒甚至放棄印刷品市場，轉攻網上社交媒體。」

除此之外，原來政府禁煙政策及土地問題，不單影響報攤生意，亦打擊公仔書的銷路。「報攤生意頗大程度來自煙仔。煙民來買煙時，都會看看新推出的雜誌和公仔書。港府狂加煙稅迫令不少人轉食私煙，報攤生計自然大受影響，同時亦失去一批會定時定候光顧的客人－見到一本公仔書，在考慮買或不買時，如果他正要買煙，很多時候都會順手買埋。同時，香港的高地價政策令租金不斷上揚，報紙雜誌煙仔賺的那些小錢，如何負擔那高昂得過份的租金？報攤數量減少，讀者要買書亦愈來愈難，影響他們追看的意欲。」相比之下，翻版問題對公仔書的影響，似乎沒那麼直接。「早已聽聞，每星期有人從深圳河以北來到香港，買新鮮出爐的公仔書，scan完再upload上網。但現在的手機咁好玩，誰都不願放下。」


憑心機創意與膽識　開創港漫新潮流

「從前由於讀者多，因此公仔書的題材也多，打鬥、古裝、驚慄、愛情、黑社會......說得出的都有。」牛佬就曾經接手過一部《愛情故事》漫畫周刊－書如其名走純愛路線，並非固有讀者喜愛的主題，因此銷量一直沉寂。老闆兼前輩上官小寶正計劃摺書，牛佬自動請纓擔任主編，與老闆商議若八期之內銷量無起色，就不再出版。接手後一改故事風格與畫風，轉講歡場女子的遭遇及感情故事，並找來畫功出色的好拍檔陳科琳幫手，令銷量短期內由數千升至兩萬，足見他的創意與膽識。

「然而現在的薄裝漫畫周刊數量少得可憐，亦以打書為主，《古惑仔》屬當中異數。」牛佬說今日的港漫市場「早已死咗」。但為何《古惑仔》一枝獨秀，自1992年創刊，至今仍屹立不倒？「我留意到，香港很少類近題材的漫畫。加上曾經被改編成電影，書名及角色皆深入民心，唔睇公仔書的人都識《古惑仔》這本書，至今已儲落一大批忠實讀者。另外，我們控制成本得宜，即使後期改以三日刊形式出書，質素亦絲毫不減－你有無心去畫，讀者能夠看得出來。畫功好、故事有趣，自然有追看性，教讀者愛不釋卷。」

《古惑仔》於1992年創刊後以周刊模式營運。2003年，牛佬留意刊公仔書的整體銷量開始下滑，因此密謀轉型。「當時我旗下的出品，只有《古惑仔》最賣得，其他書的銷情如一潭死水。」思前想後，決定放手一搏 － 運用入行時候為漫畫日刊每日供稿的經驗，將《古惑仔》由周刊轉為三日刊，殺出一條活路，至今同行無人敢跟隨。「受歡迎、高銷量的書，根本毋須轉型；銷情欠佳的更沒必要。畢竟三日刊的營運模式，度橋、畫功方面的要求比周刊更高。我自問度橋全行最快，人手方面公司亦算充裕，團隊合作廿幾年，有默契又有經驗......多番考量之後，向前輩討教，他們異口同聲說：『有啲危喎！因為無人做過。』我明白人類面對未知會感到恐懼，但他們始終講不出一個具體的原因去說服我改變主意。既然無人試過，不如我試吓先！」

目前每期《古惑仔》售港幣20元，全彩色粉紙印刷。但不說不知，原來公仔書的定價，一直由牛佬帶領著。「過去，有一段頗長時間，公仔書賣13元，但百物騰貴，加價又擔心影響銷量，點算？行家又不敢輕舉妄動。但我的看法是，讀者若真心鍾意你的作品，只要加幅合理，他們是會體諒的。」牛佬決定先試水溫，加價一兩元，並無影響銷情；其他出版社見狀，立即跟隨。


PassionPrime與《金蒙空》日刊　
為香港連還圖殺出一條活路

與牛佬談了那麼多，發現他是個很隨性、通達的人，面對逆境仍毫無懼色。「由周刊轉型為三日刊，打從心裡覺得興奮，更何況日刊？每日出刊，能令我的鬥志和心態時刻處於高峰。回想起從前為漫畫日刊供稿的日子，老總要求我每日交四頁紙的漫畫，於是一整日我都轉注於這四張紙之上 － 點樣畫靚佢？點可以引讀者笑？完成四張稿後，那份滿足感無可比擬。」雖然今日的牛佬不再是當日那黃毛小子，但魄力與心機卻依然游刃有餘。「周刊也好、三日刊又好，日刊也罷，最重要的就是心機。作品是否受歡迎視乎畫功和橋段，而這一切都在乎心機 － 主編的、畫師的、還有助手的。《金蒙空》日刊網絡化，是公仔書的最後一條出路，因此PassionPrime一定要成功。」

「PassionPrime不單對公仔書的未來很重要，對香港漫畫界的未來更重要，因為這將會是個最好最新的香港漫畫平台，讓一眾老中青的畫師與畫手，尤其年輕的新人去磨練自己。唯有不停畫、不斷操練，技巧方能更臻完美。若無PassionPrime，畫師與畫手們只可循舊路 － 出書。但目前的大氣候，出書有一定難度，亦不保證可以周刊形式推出。最後為生計只得轉行，做業餘畫手，香港漫畫正式壽終正寢。」但他們將作品放到自己的網站上，不就可以了嗎？「評價與實際收益是兩碼子的事。你在社交網站上看到喜歡的作品就讚好，但這是無意思的，畫者並不會為此獲半分錢；在專業畫者眼中他有改進空間，當事人卻無法知曉，自然無法改進。PassionPrime 能令畫手有穩定的平台發展，受歡迎的作品更有機會出書；再配合《熱血時報》網台節目與發熱血製作，更可以提高他們的知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