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移民,亦不會叫人移民

我不會移民,亦不會叫人移民


我是末代會考生,當年因為被新學制逼得走投無路,身邊有過半數的同學離開了香港,赴海外追逐學術自由去了。末代高考,又有一大堆朋友海外留學或移民去了。接下來的反國教、白皮書的發佈,再一批朋輩隨家人移民走了。他們也許感到無力,他們也許看不見前路,留下來的何嘗不是?這些年來不知說了多少次珍重送了多少次機,看著一個又一個的離開,我總會想什麼時候輪到我遠走高飛。最近一年,社會的動盪不穩,移民已成了我們朋輩親友間茶餘飯後必談的話題。

男朋友也常常催促我快快結婚快快移民快快逃離這鬼地方。但是,我有病在身,我不能長居太冷或太潮濕的地方,若要維持本來的生活質素和相近的習慣,我只能選擇逃到台灣或新加坡。雖然我很喜歡台灣這地方,早年我甚至會瘋狂得差不多每月都到台灣待上幾天,但移居台灣真的可以解決問題嗎?面對強權只管退避只管移民,難道這不是「袋住先」嗎?自己國家出了問題就湧到別處,跟人見人憎的中國蝗有何分別?

移民到別國,當然要入鄉隨俗,要學習地方語言,要融入當地生活,要自力更生。雖說香港人的適應能力極佳,無端端被極權侵佔了十七年仍活得好好的,要重新適應新環境絕對不是難事。而且年輕一輩本來就接受西方文明教育,本來就了解西方文化,移民開展新生活不成問題(前提是要有外國國籍、或有錢有技術可作投資移民或技術移民),但年老一輩呢?難道年邁雙親也得跟我們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得離開本來生活了一輩子的老家,到一個未知的新國度重新探索,學習新語言適應新生活嗎?抑或是我們自己遠走天涯,丟下父母親在港安老,然後自己年年月月飛來飛去作個太空人?移民不僅苦了老人家,自己也不會好受。而且,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重頭開始,其實真的不容易。看看八九十年代移民潮的人陸陸續續的回流,大概亦會知道外地生活不如人意,香港始終是福地。

我的祖父母輩是從中國逃難來港的,他們是中國人。我爸爸是澳門人,媽媽是土生土長香港人。父母於八九屠城後因恐懼中共而出走加拿大。我出生於加拿大,1997年回流香港,那時候我四歲。我在紅旗下長大,自懂事以來就見證著東方之珠日漸失色。我家境小康,但我不想移民,因為我很喜歡香港,我不甘心看著它沉淪而自己幫不上忙。更重要的是,我看不透一代又一代的移民到底所謂何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落地生根,能安定下來?若入籍新國家後又發現問題,又再出走嗎?還可以移民到哪裡了?根本不可能每一代都流浪天涯。不屈服、不妥協、守護家園是我們的責任,是作為香港公民的義務。香港不再是借回來的時間、租回來的地方,我們以香港人身份為傲,就要全力守護這片土地。我只願做個正直的普通香港市民,無愧於天地,對得住自己良心,對得住死命逃來香港這自由土壤的祖父母,亦要對得住下一代的孩子們。把香港的美好盡力保存下來,我們生於亂世,有種責任。

自反國教、七一預演佔中,到罷課、衝入公民廣場,被圍困、被打、被不人道對待、被指責、被斥罵、被拘捕的都是學生。為公義為自由,年輕人義無反顧,愈走愈前,他們所做的遠超「學生」的能力,他們做的夠多了。記得佔領初期,大家高喊的「保護學生」、「守護學生」嗎?還生效嗎?請不要讓學生孤單,不要讓年輕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可以嗎?1980年代《中英聯合聲明》的簽署和六四屠城,一批又一批高知識高資產高技術的香港人移民離開了,1990年代又因對九七到臨的不安走了一大堆中產和專業人士,結果剩下來不能走的只倍感無助,只敢屈服強權只敢忍氣吞聲,不懂如何是好,香港就變成今天的不堪了。讀書教我們公義的重要,就是要建構公平公正的社會,有能力的就要扶助弱小,要體諒他人。看著一個又一個的離開,身處自由國度卻維穩說大家都是中國人,留下來的怎能不灰心、不失望?

我不願移民,不願一走了之,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移民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中國蝗在全球各地的不文明舉動實在太令世人震驚,看看連接數個週未的打擊水貨客和驅蝗行動,一直很包容、很善良很大愛的香港人對中國人的容忍已到了臨界點。而於外國人眼中,中國人的不文明根本就沒必要啞忍,全球排華只是時間的問題。到時候,黃皮膚黑眼睛的我們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獨善其身。還有地方可以逃嗎?

贏就一齊嬴,輸就一齊輸,不可能未戰先降。若沒有捍衛我城、護我家園的決心,那香港人這身份於你而言,都不會太重要。我是香港人,香港是我的家我的國,不可能放棄,不可能眼白白看著它被摧毀。不要常常說什麼照顧年輕人,對不起太虛偽了,你們根本不了解年輕人的想法。曾有個初中學生跟我聊天,她問我為什麼哥哥姐姐們要移民,為什麼不能像今天十來二十歲的學生們那般勇敢,為什麼要丟下他們,為什麼說與學生同路到最後還是離開,我無言了。

立此存照,我不會移民,亦不會叫人移民,因為我是香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