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暴民

溫柔的暴民


香港「和理非非」雖然飽受抨擊,但它畢竟是不孤單的,因為台灣也有它的同路人──「溫良恭儉讓」。華夏文化同一條腸,兩地所謂抗爭者都有被貼上暴民標籤的擔憂,所以一起強調和平理性高於一切,是平常不過的殊途同歸,對此我是完全沒有訝異的。

香港跟台灣的普羅大眾,習慣了安穩生活,也就無法戒掉那舖沉溺秩序與公德的毒癮。在台灣,學生佔領立法院,反黑箱反服貿,民眾中有同情,也有譴責,但就算是同情的,卻還是會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不滿,譬如學生有否講粗口或是破壞公物。「溫良恭儉讓」,被民眾所高舉,當權者也就順水推舟的,以攻擊學生的公德私德來抹黑學生,使學生失去民眾支持,淪為無事生非的暴民。

可笑的是,學生自身竟然也選擇去服膺這種錯誤的思維,而不是以暴制暴,與暴政對抗到底,他們反而強調學運絕對和平理性,「溫良恭儉讓」,以求贏回民眾的信賴。於是,學生將抗爭的心力,本末倒置地全部灌注於清理垃圾、留心秩序、杜絕粗口之上,甚至刻意逃避政府願意逐條審查只係消耗策略的現實,將議題鎖死在「只反黑箱,捍衛程序公義」,務求洗去污名,以重奪道德高地的白璧無瑕。這種康德式美德,驅使學生放棄 the good,只看 the right,跟那些只求以身殉國而不圖報仇復國的腐儒一樣愚蠢。

事實上,中國古人跟西人談道德,亦從來不是單向。若論孔子的倫理,那便不是只求平民溫順,聽教聽話,而是要君臣互契,上若然有上的勤政愛民,下亦得有下的安分守己。《孟子.梁惠王下》那句「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為正義之師討伐商紂解話,就是為暴民脫罪兼封聖的說法。而西方哲學之中,也有鼓勵人類朝着能為整體帶來最大效益的方向行動的學說。根據目的論,只要將全民福祉推至最大即為道德正義,強調 the good 比 the right 重要,甚至在達成目標的路上運用 not so right 的手段,這派效益主義者也不會責難,因為結果就是一切。

在當下香港和台灣,暴民皆是在暴政下受苦的人民,可知無暴政則無暴民。如果國泰民安,各得其所,「和理非非」和「溫良恭儉讓」是絕對不怕多講的。今時今日普世價值之所以被踢得腸穿肚爛,淪為過街老鼠,都是因為普世價值和社會制度已經被當權者據為己有,扭曲成一樽樽維繫社會無縫運作的機油。

台灣墮落成了香港的翻版,從民眾對公眾人物要求日益嚴苛亦可見一斑。以往,五月天如此不避政治的歌手是大受民眾歡迎的,像舊時香港一樣,歌手專注音樂,根本相安無事。但是,到了這個風頭火勢,官恩娜竟然講句「大家都是中國人」即惹火自焚,台灣之光五月天竟也因為支持學生的態度不夠鮮明而動輒得咎,遭受圍攻,被視為向中國低頭的、不忠於台灣的「牆頭草」。官恩娜、五月天和暴民,都是暴政之下的受害者。

要推翻暴政,能靠的也就只有暴民。暴民可做的,就是遇神殺神,見佛殺佛,直搗黃龍,踢現代的紂王下台。若紂王只是傀儡,就把商朝整個組織撕裂,重建一個民主小國。屆時,暴民打回原形做良民,不論是「和理非非」或是「溫良恭儉讓」,大家盡可大講特講,因為當權者見識過暴民之暴的鮮血淋漓,將再不會斗膽以三十秒通過議案,出動防暴警察狂毆學生,踐踏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民主。


(圖片來源:關鍵評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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