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第二代「貴嶼仔」楊子儀

專訪第二代「貴嶼仔」楊子儀


香港地有不少潮州人,連帶潮州菜或潮式糕餅也深受歡迎。講起潮州,自然想起凍蟹、鹵水鵝的打冷及潮州功夫茶,還有傳統特色的潮式糕點。而香港的同鄉要尋回「架忌冷」的味道,都會光顧「貴嶼仔」。有人三代都愛吃「貴嶼仔」花生糖;好幾次飯局,主人家於上菜前端出一大盤購自「貴嶼仔」的甜食奉客......單是因為這些緣故,就很值得去了解一下,掀開其神秘面紗。

「我們是貴嶼人,父親年輕被潮州鄉里喚做『貴嶼仔』,後來他也叫我『貴嶼仔』。因此,我們的店以『貴嶼仔』為商標。」貴嶼和記隆餅家(下稱貴嶼仔)第二代傳人楊子儀(Rocky)說。

講開和記隆,不難發現九龍城不止一間以此為名的店舖。這裡不得不說舊時 - 貴嶼仔的前身,乃上世紀中葉設於尖沙咀海防道的和記隆雜貨店;當年店舖既售雜貨又有售糕餅,分為「鴻興和記隆雜貨號」及「貴嶼和記隆糕餅號」。不少從事體力勞動的潮州鄉里,都會在該店購買糕餅做早餐或午飯,貪其便宜又飽肚。而統領「貴嶼和記隆糕餅號」者,正是Rocky之父親楊波;雜貨業務則由陳裕世主理。


七十年代店舖因建築物被政府列為危樓而要清拆及重建,終由楊波買下和記隆品牌,並於九龍城城南道設店至今。及後,由於楊老先生一直未有將品牌註冊,被陳氏搶先註冊成商標,因此楊氏沿用「貴嶼和記隆」之名繼續經營至今。

對於前塵,Rocky不欲說太多,「因為人要往前望」他說。有趣的是,至今老饕們都會嚷「想食貴嶼仔的朥餅」,足見品牌之深入民心。訪問當日,正值清早,鄰近食肆尚未開門,途人也不多,但不時都有顧客進來購物 - 不是購物狂般一衝入店就要做大爺買晒成間舖那種,而是走進店後毋須店員招呼,也知道自己要甚麼,明顯是熟客。

自小在工場學師 學習製作傳統潮汕糕點


父親既是糕餅師傅,又擁有自己的工場及門市,Rocky很自然地從小就與糕點密不可分。「當時我最喜愛吃淋糖,既香又甜,百吃不厭。」雖然自小就要在店裡做幫工,但出於好奇,他喜歡到工場觀看老師傅們製作糕點;後來開始自學做葱油餅。「首次製作的成果無法與大師傅之出品相較,但卻予我動力去繼續努力精進!自問沒有書緣,因此十多歲起就加入工場做學徒 - 即使父親是老闆,身為兒子的我仍要由低做起。每日下班後,我都留在工場專心鑽研;又常向師傅請教製法和竅門。多得他們傾囊相授。讓我幾乎掌握所有傳統糕點製作的方式。」

然而Rocky與前輩們不同之處是,他講究科學。「潮州傳統糕餅多達二百幾種,一般來說,每位師傅只識做幾種。師傅會老也會退休,糕餅有咁多種,單靠人手,如何一一紀錄,流傳下去?」為此,他有系統地將每種糕餅的研發過程記錄,並區分為餅、糖、糕、飽(他堅持用「飽」字,有豐足之意)四大類;同時考究原材料與機器如何配合師傅的手藝。「面對著急促變遷的時代,在堅守祖業之時,我們亦須與時並進。」

他曾花整個月時間去研製水晶包、試驗不同食材在不同溫度下的物理反應,以提高食物質素;且四出尋訪食材。「每個地區的地理環境和氣候不盡相同,因此各處物產都不一樣。前人製作食品,為方便謀生都會就地取材,優點是新鮮、環保而且全天然;這些民間智慧很有參考價值,應當薪火相傳下去。隨著人類文明發展,要搜羅各地食材愈加容易,但要選取最適合者,卻會因花多眼亂而愈來愈難;故此一切都要講經驗,也要夠細心。」他表示會要求批發商提供食材的資料及報告,並會自行查證;雖然所花的時間較長,但可保障食材質素。


「從事食品製造業多年,眼見不少批發商為了賺錢將貨就價。別的店舖或會接受,但我不能辜負客人的信任,亦不可枉廢父輩之心血!食材再貴,只要是貴得有理,而且質素好得能夠滿足我的要求,我都會考慮。」

為了不負貴嶼仔之名,Rocky對於製作食品的每知步驟都非常講究。例如會細心檢查每一粒炒好的花生,並研究每種食材份量之比例。「從前師傅因爲太熟練,把所有法則都記在心裡;同時每次製作時,又會隨性地都自行加減份量,這作法放諸今日,或會影響成品風味,質素亦不統一。我採用科學化管理,讓一切有數據可依,這就能夠從根本改進及保證食品的質素。聽說有些店家為控制成本,會加入防腐劑以延長存放時間,但這是不對的,我無法接受。」

「或是由於自己從小到大都喜愛吃潮式傳統糕點吧,因此製作時我都有自己的堅持,容不得一絲差錯或不完美。以米潤糖為例,這糖一定要加入生葱才夠香口,但生葱易變壞,故一般店都只會用煮熟了葱花,唯有貴嶼仔才敢用上生葱花 - 由於沒有添加劑,因此頂多可保存一星期。米潤糖賣不完就好快變壞,須整批扔掉,其他店家怎會捨得?」


將心比己 講究食材與成品質素

「其實『整餅』都可以現代化,兼保持傳統風味。為此,我所投入的心機與時間之多,無人能想像得到。」Rocky既堅持傳統亦不忘創新。潮式糕餅離不開豬油,朥餅中的「朥」就是豬油,以此製作的食味非常美味,卻被注重健康者認為無益。「早在三十年前,貴嶼仔已經以植物油替代豬油啦!為了改用植物油,我們反覆做了很多次試驗,務求令使用植物油製作的食品,食味與使用豬油無異。因此顧客無一察覺得到,反讚嘆貴嶼仔的食品有豬油之濃香,當將真相告訴他們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同時,他們又以高溫烘焙代替油炸,由於溫度與時間調節得宜,令食品保持鬆脆而不油膩,仍保留傳統風味。

「打開門口做生意,自然要有承擔。不單要滿足顧客的口腹之慾,亦要盡可能照顧他們的健康。更何況,我自己都有份食!」

聽Rocky說製餅說得頭頭是道,可曾遇過令他頭痛的糕點?「芋泥。自入行起,已留意到鮮造的香滑芋泥,無論用甚麼方式製作及存放,『擺過夜』後就會凝固變硬,即使食物本身沒有變壞,但此狀況都會令人失去食慾。我一直苦心研究,每回都失敗,很泄氣!後來我將樣本送到化驗所,方發現原來是食材本身的狀態,唯有無奈接受啦。」他苦笑:「只好在顧客選購時提醒一下吧,幸好他們都理解。」

一般人都知道Rocky的潮式糕點夠正宗而且每日新鮮製造,但其實這裡有售潮式節慶和祭祀時專用的傳統小吃及特色糕點。如以五色餅、糕和包拜神,之後大家會分食,有分享和祝福之意。還有盂蘭勝會用的包塔、糖塔及用糯米粉製的魚蝦蟹貝齋五牲等,可謂應有盡有。「潮州人品嚐功夫茶時,習慣以『茶料』佐飲。功夫茶味甘,與餅糖糕包等香甜的茶料,實在是絕配。」




重質不重量 致力保留傳統味道


講到與時俱進,Rocky選擇開展網上生意,與不同網站合作,讓更多人買到貴嶼仔出品;至於門市,他表示從沒有計劃開分店。「好老實,個餅(即市場)根本就冇咁大。我堅持即製即賣,既要覓得理想舖址,又要確保可以提供同樣質素的產品予顧客有一定難度,因此並非說開店就開店。而事實證明,若顧客喜愛敝店的出品,自會返來幫襯。」小店在九龍城屹立了數十載,可謂見證興衰 - 九龍城寨遷拆、啟德機場光榮引退。不知Rocky可曾想過貴嶼仔的將來?「假如再無人喜愛吃我們的糕點,或就是時候退出。但在此以前,我依然全力以赴。」

根據聯合國教育、科學及文化組織(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公約》)的規定,各締約國應在社區、群體和相關非政府組織的參與下,確認和確定境內各種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以編製非物質文化遺產清單,作為保護的基礎。2014年,潮式餅糖糕粿被列入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

潮州人念舊重情,生活習慣多保留着家族傳統。故此,帶著潮汕特色的茶葉店、茶具店仍應時而生,而喜慶日子用於拜神的糕餅,亦依賴這些老商號供應。所以香港一日有潮州人,每逢過時過節「架忌冷」仍然會購買傳統糕點宴客或禮謝神明,以慰鄉情。

「父親本採用『貴嶼和記隆』為店名。我接手後,加入『貴嶼仔』商標,正是為了讓顧客知道本店源自何處,同時又將家鄉美食文化傳承,並發揚光大。」



(編按:本文刊載於熱血時報印刷版第69期。熱血時報印刷版訂閱連結:http://www.passiontimes.hk/4.0/regform.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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