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色懷舊小店

特色懷舊小店


最近這幾天的天氣陰晴不定:總是快要下雨又倒不下來的,出門時帶傘而又不願帶的,弄得我心情七上八落,很不安寧。


令人氣結的是,沒想到加班的日子加班,沒想帶傘的日子卻下雨,被丟在巴士站的我暗呼無奈。

陰翳的天氣下一場雨,沒帶來一點清新氣息。雨下在空曠的石屎路上,卻有股熱氣從地面往上吹……納悶之際微雨竟突然轉大:狂雨拍打在身上,再加上濕悶的氣氛,心裡自不然焦燥起來──想也不想就抄進路旁小徑,純粹覺得小徑兩邊的樹蔭能擋去雨水,於是就一股氣的衝過去,直至離開樹叢。


我急步奔出小徑,正前方看來是一大量空置單位的私人屋苑──這也不是奇事,出於同一發展商的樓宇,這一區已經有兩三個屋苑是這樣了。明明香港人對房屋已是非常渴市,卻依然是有屋沒人住,說這些單位不是留給「特權人士」我也不信。路經一列舊式商場的地舖,有瓦遮頭可避雨。這些商舖經已關門,但特別一處燈火通明。探頭往內一看,舖內裝修一應俱全:左邊櫃檯是熟食:魚旦燒賣腸仔、也有經典的冷麵拌各種配料;右邊則是零食:薯片蝦片吹波糖、亦有幾近失傳的夾糖果──感覺像是士多,應有盡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本來心情超壞想回家倒頭大睡就算,反正心情再壞明早身為打工仔都是要照常上班;不過雨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而看著那些都是令人懷念的童年回憶,那就不如留下避雨順道懷緬一番吧。


「勞煩你,兩串燒賣。」我靠近櫃檯,毫不猶疑就向他們「點菜」。

開店的是一對老夫婦。我的聲響把正在忙碌的他們叫住了,沒想到他們看見我有點驚訝:「啊……先生,你是從外邊來的?」

「喔……是的。說得準確一點是這附近的屋苑吧。搬進這區都沒多久,除了家裡和辦公室也沒有第三個去處了。」

「原來如此。因為街坊生意比較多,這時候來的大多數都是熟客。」老板娘語氣相當和善,手勢亦相當嫻熟,話未說完燒賣已經舀好。


正當我想把熱哄哄的燒賣放進口,旁邊一位似是常客的伯伯插咀:「年青人能吃真好!你看看我。到一把年紀,身體就不好使了,連吃都成問題了……」


我就知道這位伯伯的故事應該就沒那麼快要說完,就乾脆兩手各捧著一串燒賣、望向他以示願意成為他的觀眾。

「年青的,你知道吃最重要是靠甚麼?是靠牙齒?」他微張咀巴往內指指,「不,是靠牙骹!沒有牙骹的話,就算你的牙再硬也沒用!就好像電影鐵金剛戲裡的鋼牙夠硬嗎?都沒用!最重要的是牙骹的肉夠力啊!」

「這兩口子喔,就是牙骹不夠硬……」

這時我見兩老面色不悅。應該是老伯說中了他們的心事吧。


我見氣氛不對,就亂說些話打完場,「他們看來都很健康喔。還有很多日子要走哩!」


「可以借個火嗎﹖」


就在這時候,身後響起一把沙啞的女聲。我往後一看,原來剛剛有位穿著花裙的中年婦人進店,還剛好站在我後面。

而她這話明顯是對我說的。

我從西裝袋取出打火機,她擺擺手,意思是她並不是借火點煙,而是指向在店門口簷篷擺著的化寶盤。為何這些物件不向店裡借或買,卻挑著一名路人借呢?

我感到勢色不太對勁,正欲拒絕,豈料老板卻先我一步說:「你跟她去吧……」

老板娘亦接著向我點頭:「多謝惠顧。」


伯伯此時則抬頭望天:「雨停了,也是時候。」

我心裡的不安感更甚:總覺得留在小食店是最穩當的吧……


但眾聲齊道,雨亦停了,我也不好找理由留下。只好跟著中年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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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店子,在數個月前已經被燒成灰燼了。」

她一手拿著打火機,一手執著衣紙往化寶盤裡燒。

我轉頭再望向店裡──只見舖裡面焦黑得不成形,內裡沒一件完整的貨物,就只有灰燼⋯⋯


伯伯見陰魂已散,才肯將故事娓娓道出:「他們這兩口子不准我們當著他面前重提這件事的。唉,就只怪這兩口子牙骹軟。當初地產商來談條件、扭盡六壬哀求,他們不知就裡就被騙倒。到收地的時候,他們才發現被騙不願遷走。地產商見屢勸不爽,就索性放火燒舖。死守在舖內的兩口子就慘被活活燒死。自此每逢至陰節期,他倆都會回來『開舖』,與舊街坊聚聚頭……」

面向一片頹垣敗瓦,中年婦拍拍我的肩:

「畢竟不論是人、是地,待久了也是有感情的。兄弟你今夜碰上他倆,也是一種緣吧﹗」


沒錯。回想起來,今夜我不僅與地結緣、也與人結緣。雖然此地已不復從前:但在我的心中,這裡還是一片美食林立,能帶給街坊街里及途徑過客一點回憶、一點方便的心靈休憩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