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起深水埗，你會想起劏房、南亞人、高登、鴨寮街，還是那個USB形狀的地標？這個看似龍蛇混雜的地方，卻是充滿人情味與故事，一如今次接受訪問的「女蛇王」周嘉玲（玲姐）。

蛇王協由玲姐父親周祥於1960年創立，當年主要售賣野味。「孩提時期，不時都會出入父親的店，因此早已見慣飛禽走獸。蛇舖請人從來都不容易，還要信得過，非親生骨肉莫屬。我乃家中老大，弟妹依然在襁褓時我已在店裡幫忙，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父親正式帶我入行，與蛇結下不解緣。」

嚴父出高徒　賣蛇的日子

玲姐說，她不單要在店內工作，更要按時到不同酒樓推銷活蛇膽。「蛇膽性涼，可清熱、解毒、止咳；對於皮膚熱毒、肝熱及痔瘡等，都有幫助。活蛇膽功效更強，而且更補。那時候，我每星期都要帶著很多蛇，到不同的酒家叫賣。現場若有人光顧，即從活蛇腹中取出其膽，刺穿後將膽汁伴廣東燒酒飲之。」至今店內仍保留牆上一張編更用表格，供填上日期、星期及酒樓的名字。這段時光，玲姐最深印象的居然是人，而不是蛇。

「當時深水埗的酒家，顧客多數做三行或是讀書不多的『老粗』，其豪爽與直接予我極深印象。老闆在辛勞過後不單以美食慰勞下屬，更光顧我的活蛇膽，給他們補補身⸺還要指定要功效最好的品種，每位下屬一副，足見有幾重視員工！可惜今日此情此景已不復見。」

少女情懷總是詩，而玲姐卻是將青春奉獻給父親的店，對此她毫無怨言。「傳統華夏思想中，父母都期望家業得以代代相傳；弟妹尚小，父親的蛇舖生意上軌道，我身為長女，當然責無旁貸！反正讀書不多，與其出外讓人浮於事，不若不辜負父親的一番心血。」訪問當日，在廚房位置忽爾出現一個女子身影，玲姐介紹說，她既是小學同學又是兒時玩伴，「今日她已視蛇舖為自己的另一個家。倒不嫌辛苦，不時來幫忙招呼客人，連粗重功夫也做得頭頭是道！」


女蛇王嶄露頭角　急市民之所急

稱得上蛇王，都有一份副業 － 非躲懶也，而是為政府出動，捕捉誤闖民居的蛇。「英治時期，港府有蟲蟻組，從英國聘來專家，專門負責捉蛇。大約1978年，隨著政府的捉蛇專家被毒蛇咬傷要返老家休養，這部門就關門大吉了。自此，政府每接到市民通知說有蛇出沒，就會聘用該區的『蛇王』去捉蛇。當然，香港不是『區區有蛇王』，所以一般會視乎蛇現身的位置，再聯絡附近的蛇舖去處理。」以她所知，政府的「蛇王名冊」來自商業登記，因為必須要有相關牌照才可賣活蛇。

很多人都以為蛇王出勤一次，有相當收入，其實不然。「當年我每次出動才得一點點車馬費；從前捉蛇，警署會直接派專車載我們到現場，捉到的蛇可帶回店裡賣，算是幫補一下。後來我們要自己call車，捉到蛇後又必須放生（編按：到哪裡放？）將蛇帶到郊區放生，回歸大自然。」從做生意的角度看，幫政府捉蛇實在無甚著數，但玲姐認為這是市民責任，因此每回都應政府所召而出動。


經營逾半世紀　還蛇一個公道

大家認識玲姐，除了是因為捉蛇而見報，亦是因為有段時間，她經常在無線電視的節目中亮相，並表演煮蛇、弄蛇與捉蛇，包括《婦女新姿》、《歡樂今宵》及節日的特備節目等；另外，又曾獲夜總會邀請，表示弄蛇技藝，連CNN、BBC等都採訪過她。當年拍戲，當需要到蛇，亦是找她。

然而玲姐卻說，大家都習慣以貌取蛇。「蛇這種生物，長相或未必能討你喜歡，但其實全身上下都是寶！我的蛇羹，湯底就是以蛇骨每晚熬製。蛇皮可以製成衣飾，蛇肉與蛇膽亦可吃。近年不是有科學研究說，蛇的毒液中含有能治療絕症的物質嗎？雖然我讀書不多，很多事情無法深入了解；但我與蛇朝夕相對數十寒暑，算是比大家了解牠們多一點吧。」


六蛇羹中有乾坤　糯米飯裡的責任

為此不得不介紹，多年來玲姐最引以自豪的蛇羹，迄今用料依然一樣足。「一般蛇舖的五蛇羹，用了過樹榕、三索線、百花蛇、飯鏟頭與金腳帶（編按：最末兩種是毒蛇）。本店賣的卻是六蛇羹，即在前述五種蛇之上，加入印尼野生海蛇。吃時可佐以白菊花、檸檬草及薄脆，但由於近年所有花農都習慣使用農藥，為健康計，我們已不再提供菊花瓣予食客了。」由於蛇羹只屬秋冬滋補食品，為生計蛇王協亦有賣燉湯，包括蛇龜湯、蛤蚧、山瑞、鱷魚等。都由老中醫提供藥方，一賣就賣了幾十年。「蛇湯裡面有田七，有補血之效。另有大力湯補腰腎，專治夜尿。對了，我們每日生炒的糯米飯，亦不過十七元！」她說是特意定價較低，這樣就能多做街坊生意。「補品動輒數十元，甚或上百元，非勞苦大眾所能負擔。於能力範圍內，為他們提供質素較佳的食物，讓他們暖一暖身子再去迎接挑戰，我認為這是一種......責任。」

「從前，大部份蛇來自中國，野生的，吃農田裡的田鼠，所以都很肥美。但隨著都市化，中國愈來愈少農田，蛇都避走到深山去，捉蛇人要花更多時間和人力物力去捕捉，不划算。加上大國掘起，再珍貴再昂貴的蛇，他們都吃得起，怎會外銷？目前本店的蛇，大都來自東南亞，那裡的原生森林不被人工破壞，而且食物充足，蛇都能吃飽、長肉。而且野生的蛇，如走地雞般，肉味濃有嚼勁，客人吃過後自然懂得分辨。」

蛇王協在鴨寮街迄立至今近六十載，玲姐雲英未嫁，卻是堅持著繼續賣蛇，也不曾後悔繼承父業。「要不是我會捉蛇，怎能有機會上電視和接受訪問？某年梅艷芳演唱會有蛇舞的環節，找我教她和舞蹈員舞大蛇！」

（編按：本文刊載於熱血時報印刷版第63期。熱血時報印刷版訂閱連結：http://www.passiontimes.hk/4.0/regform.p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