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居異國，最怕身體不適又舉目無親的淒涼景況；而事實上，法國的醫療系統與香港大不同 － 若因一般傷風感冒故，多數不會輕易敲醫務所的大門，事關這裡從來都要先預約醫生；即使夢見大羅神仙未卜先知，欲於發病前預先找醫生亦不容易。可幸歐洲地域廣闊且氣候寒冷，不利細菌滋生，與其他留學生一樣，筆者發現來到法國後，甚少頭暈身慶、水土不服、皮膚病、腸胃病......唯有精神病不能避免。至於土生土長的法國國民，一般心境開朗、起居有節，所以甚少病倒，令體弱者羨慕不已。難以想像，數百年前的歐洲竟是個疫病橫行之國度！到底當時的歐洲人如何在疾病中求存？翻看十六世紀的古書，往往發現一些令人驚訝的治病方法。

蒙田與他的治病神水

民藝復興時期的法國作家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晚年遊歷德意瑞諸國，並撰寫了一部遊記。古人旅行不如今日般輕鬆，路上雖有明媚風光，卻也不乏綠林大盜；加上宗教戰事連年，貿然出門可能人頭不保。但即使如此，亦未能阻擋當時的上等人出國讀書，或尋找水質優良的溫泉治病 － 浸溫泉可以說是當時風尚，並振興了歐洲的旅遊業！各國爭相建造溫泉旅館，各店乘勢大吹大擂，將自家溫泉水說成是「神仙水」，並兜售加強溫泉療效的靈丹妙藥......

最令筆者吃驚是，帶病的旅客不單會浸溫泉，還會大量飲用泉水！身患腎結石的蒙田，在其遊記中詳細記載自己服用泉水的方法，以及服用後的生理反應。溫泉水不同於尋常食水，治療期間必須定量飲用；同時不得大吃大喝，以免影響泉水療效；並要留意小便量 － 若沒把喝進去的泉水都排出來，即反映其排毒功效未如理想。翻開蒙田的遊記，描寫他大杯大杯地將泉水灌進肚子，並形容泉水的甜味、金屬味，以及飲用後因不停排出腎石而飽受痛楚，身為讀者唯有掩卷歎息。將蘊含豐富礦物質的泉水灌進一個腎石病人的肚子，不就是等同自殺？只有愛惜生命者才會千方百計去延年益壽，但古往今來為此送命的人多不勝數。古華夏都有不少人因服延壽丹藥而中毒殞命！命運就是如此諷刺。

四體液．抑鬱．高智商

事實上，文藝復興時期的法國遵循古希臘醫學家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的四體液論（quatre humeurs，即humorism），並以此為依據，解釋各種疾病的成因 － 人體由大自然四種元素地、水、火、風組成；四種元素各有特性：地屬乾冷、火屬乾熱、水屬濕冷、風屬濕熱。此四種元素形成人體內四個液體系統：血、黏液、黃膽汁和黑膽汁。四種體液主宰人的體魄與健康，也影響人的性情。當人體內四種液體處於平衡狀態，身體就會健康；若某種液體過多或過少，就會失衡，誘發奇難雜症。

以抑鬱為例，當時不少醫學及文學典籍詳細記載其成因，乃黑膽汁分泌過盛。症狀包括多愁善感，長期陷於哀傷狀態不能自拔；輕者愁眉不展，重者茶飯不思。患者終日不發一言，外形消瘦，痴痴呆呆......此症常見於思慮多的讀書人、詩人、家人去世或遇上重大打擊者如亡國君、戰敗被俘的將領。由此可見，精神科不是現代人才會關心的。

另外，他們又寫到，四種體液與人的性格與才幹有莫大關係。血液多的人性格樂觀，黏液多的人冷漠且不易受外物影響心情；黃膽汁多的人暴躁易怒，黑膽汁多的人焦慮哀傷。個別作者甚至以四體液論去闡釋歐洲諸國國民之性格：南歐人血盛而樂天好動；相反地法國人較冷靜，近似黑膽汁分泌多的抑鬱型人格。筆者留意到，四種性格中以抑鬱型人格最受當時人吹捧，更認為暴躁和好動固然不適合長時間工作和追求學問。黏液多的人雖然冷靜但太懶散，皆非上佳的人格⸺唯有抑鬱型人格，可在讀書和研究高階知識（如詩學、科學等）方面都有所成。自此，不少人認為抑鬱型人格乃聰明人的性格，甚至以抑鬱人自居，以拐個彎讚自己是聰明人！

近年不時聽聞親友患上抑鬱症，筆者對此深表同情。然而人一生際遇變化不定。難道有人可以歡笑度日？抑鬱可以是病症，也可以是性格，但更多時候是生活常態。不需否定感受，也沒必要日日拿出來想著念著。你的耐性比它強，它終有日要投降！怕只怕勝利日來到之前，它早已纏上你，令你耗盡心力。

話說回頭，似乎很多人都分不開勤於思考和胡思亂想，且容許筆者在此為大家梳理一下。寺院高僧每日打坐，也許他一日沒想過多少事情，但思考那一刻定必比誰都清楚、明白。相反，凡夫俗子日日想東想西，卻沒一件事情是想得清楚的，又或是亂想一通，將本來不亂的都搞亂；然後打開facebook，看到content farm說有研究顯示高智商的人會患抑鬱症。若真的如此，世上的聰明人真是太蠢了！

今日或許再無幾人相信飲泉水可治腎石，但深信世上有神丹妙藥的人，數目肯定比古代有過之而無不及。

法文中的陰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