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前救護員馬菲

專訪前救護員馬菲


人生中或會遇過危難,遇上身體不適或意外時,就要報警求助,甚至要在救護車上,送院途中進行急救,再送往醫院作搶救。現職自由作家的前任救護員馬菲(Matthew),曾出版《黑色救護誌》、《異人》及《生死營救》等系列,加深大家對救護員的工作認知。訪問伊始時,問及他最深印象的拯救經過,馬菲的分享卻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香港無論救護員抑或醫護人員亦有人手短缺的問題。偏偏大家習慣動不動就打九九九,個人經歷是,一位女士因爲被大頭針輕輕拮到而感到痛楚,都要叫救護車。我明白很多是因爲公司或學校政策使然,或一些人出於私心想圖個方便。但為此而出車著實浪費資源。」那麼,打九九九都要講資格嗎?馬菲搖頭。「不是說要到某種的情況才可以叫救護車。實情是,很多時他們狀況並非緊急,反而屬於輕微!可先簡單治理一下,再求醫也不遲。」

每日面對生離死別 改變對生命的看法


2005年,馬菲中學畢業,當時的女朋友(即現任太太)說救護員工作穩定,就這樣踏上救護員之路,而且一做就十年。每日面對人生百態、生離死別。一次次的「響鐘」出更進行救援工作。近距離接觸生死。他承認,救護員生涯影響了他的人生觀,亦因此改變對生命的看法。

「親眼見過一位長者在準備煮食期間失去知覺,面朝下跌在水盤裡淹死了...又遇過一位患有腦癌的中年男子。我到場時,看到瘦弱的他,再見到他家裡放著的照片,就知道此人曾經十分壯健,而且生活美滿。當時他說,主診醫生表示如果『開腦』,成功切除腫瘤的機會只得三成;但無論成功與否都將失去視力。即使有七成機會會死,太太都希望他做手術,但他只想在有生之年繼續看到這個世界。」

「入行之初,曾救過一位車禍受重傷的八十多歲老婦。我負責幫她包紮腳部時發現她半邊身徊已傷得必須截肢。婆婆很清醒,不斷問我,她會不會死?」最後婆婆活下來,卻失去一隻手臂和一條腿。「自私地想,一位八十歲的長者,該如何重新適應生活?此番對她的衝擊又是否太過巨大?」

從電視劇與電影中,幾乎每次施行心肺復甦術(CPR)都能成功救人,但馬菲表示,現實非常殘酷。「十年救護員生涯裡,成功以CPR從死亡邊緣救回的人,大約廿個;而其中只有兩人能夠成功出院。」

「好多人對CPR有誤解。很多人遇事時,不敢為傷者施救,生怕會加深傷勢。但從醫學角度來說,心跳停頓並不代表死亡,而CPR能夠刺激心臟再次跳動;不施救的話一定冇得救,因為心臟每停頓一分鐘,存活率就會下降第一成。」每日都面對生死兩難的抉擇,常令馬菲反思人生。為此,他開始認真地,將救護員的經歷,一一寫下,並在網上發表。



為同事不平則鳴 將經歷輯錄成書


「香港被認可的正規救護員乃消防處和聖約翰救傷隊。在我仍是救護員的時候,其入職資格是中五畢業、中英數合格、三年內要考到車牌。返三日放兩日,一更十二個鐘,一個禮拜返四十八個鐘;除非在偏僻的離島區,一更才返二十四小時。另外,還會有輪值假期,即是每返五十日,可以放七日假。」據他說,由於濫用救護車情況有增無減,加上高層遲遲不願增聘前線人手,薪酬待遇亦未有特別提高,令一眾救護員苦不堪言,不少人最終選擇轉部門。「當年曾試過由早上八點半到下午五點都在忙,連正常食飯時間都無。SARS期間,救護員更是忙到休息時間都無;有些同工更因為擔心身上若沾有細菌就會禍及家人,故一直不敢回家,而在救護站暫住。」

「自問是個不平則鳴的人。高層或會認為我搞事,但救護員都係人,點解要被剝削?我哋好恰啲嗎?」

他慨嘆,救護員工作很神聖,但待遇太教人泄氣。當他在網上發表經歷時,難免會寫到其生涯中較負面的一面,還有其編制與制度問題;後來網上反應愈來愈好,甚至有出版社來邀約,將文章結集成書。「小時候夢想成為作家,今日終於達到,自然很開心!但由於當時他還在編制內,身份尷尬,故以馬菲為筆名,冒着被炒的危險,繼續寫書。」

「好多人說,我喜愛旅遊,又喜歡周圍逛,做救護員就一定無揀錯啦!既穩定又不用被困於辦公室。但我同時也愛寫作,因此利用工餘時寫前線救護員工的文章,在網上連載分享。」

最終紙包不住火,高層知道後,上司向馬菲施壓,着他不要再寫,「再寫就可能會被紀律處分。」心灰意冷之下,兩年前決定辭去救護員一職,與太太移民到台灣定居,專心文字創作,以文字會友。去年兒子出生,又令他重新審視生命這回事。

「做人,與救人一樣,心跳最緊要。我最深刻和感動的一次行動是,有個小妹妹在家暈倒,當抵達現場時,發現其父已抱著她在樓下等待救護車 - 原來她有先天心臟病。施救期間,我成功以CPR令她回復心跳......後來,某日在街上遇到小女孩的父親,他竟然仍能認我與同事,還主動上前道謝。」

「我只想活得精彩。」馬菲如是說。

(編按:本文刊載於熱血時報印刷版第69期。熱血時報印刷版訂閱連結:http://www.passiontimes.hk/4.0/regform.php


讀者回應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