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何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會選擇在竹林作樂,而非其他場所,例如蕉林?因為蕉林是華夏民間傳說的聚鬼之地。任白粵劇戲寶《再世紅梅記》,最後一場「蕉窗魂合」,鬼魂李慧娘與重病剛死的盧昭容,人鬼遇合,借屍還魂,就選擇以蕉林作背景;其情節與背景的配合,可謂情景交融。編劇唐滌生先生連這種文化象徵都關顧到,實在費煞思量,《再世紅梅記》首演晚上疑因心力耗盡而心臟病發,英年早逝。
其實竹本身就有深厚的華夏文化象徵。歲寒三友松竹梅;麻雀牌四君子梅蘭菊竹。而竹有竹節,是清高隱逸氣節的象徵。
魏晉名士七賢選擇竹林得宜,成為文化經典符號,而他們亦為華夏藝術創作之取材。從南朝大墓磚畫到清朝頤和園長廊彩繪,甚至日本江戶時代狩野派作品,都有竹林七賢之蹤影;現代國畫中亦常見,至今不衰;足見竹林七賢之深入民心。
文化象徵一旦成形,有著潛移默化、不言而喻的普及力量。例如以八仙賀壽、嫦娥奔月放在月餅盒為裝飾,已夠典雅、大方得體;今人奢言創新卻往往鬧出笑話,如某餅店為求突破傳統,創新地在月餅盒上選用皇帝頭像,經比對後,有人發現那是冥通銀行紙幣上印著的閻王,使得合家團圓之佳節,變成冚家富貴,真真大吉利是!月餅是傳統生意,創新而無傳統華夏美學的涵養,只會貽笑大方。
其實,魏晉南北朝是一個價值大混亂、大崩潰的時代。真、善、美當中,真與善皆落空,只剩下美,因此這也是個美學覺醒的年代。魏晉名士一向以美的堅持見稱,亦盛產美男子 - 《世說新語》中〈容止〉篇,可算是魏晉美男子名錄;竹林七賢中,嵇康、王衍、潘岳等等,數之不盡。當中最有趣應是蘭陵王高長恭,本是北齊大將,據說因為容顏太美,打仗時不足以威嚇敵人,故每次上陣都要戴猙獰的面具。
魏晉南北朝的政局腐敗、殺戮殘酷,東晉陶淵明在〈感士不遇賦〉中說:「真風告逝,大偽斯興。」當中的真風是指純真的人心。亂世中的社會與政治風氣敗壞,乃從人心失去純真而起,然後禍延天下。他在著名的《飲酒詩》寫道:「羲農去我久,舉世少復真。」魏者,偽也。歷代以來,魏晉南北朝期間出現最多偽書;原因是,沒有道德和心理包袱,所以作偽相對地輕鬆;一如現今之中共國,道德淪喪,遍地假貨。
其實目前中共國亦處於價值大混亂、大崩潰時代:共產信仰崩潰,同時真善美三者皆落空。喪失對美學的追求,故以醜為美,是民族心靈最徹底的墮落。
竹林提供自然空間,讓魏晉時期之文人名士在極度政治窒息下抖一抖悶氣;同時於趣味相投的聚會裡,暢飲美酒,服五石散,放浪形骸,瘋狂一番,亂世修行;清醒之後,繼續生存。由是想起目前香港,英治時代留下的郊野公園,為城市高度密集的生存環境提供短暫且方便、遠離煩囂的空間,舒緩都市人精神壓力。如果郊野公園消失了,香港的精神病人不知會增加多少?
(編按:本文刊載於熱血時報印刷版第58期。熱血時報印刷版訂閱連結:http://www.passiontimes.hk/4.0/regform.p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