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爺係水上人，係，即係大家所講嘅蜑家佬，去到我老豆嗰代，大家都已經上咗岸幹活啦。

不過我好記得細個嗰陣，最鐘意上阿爺架住家艇到玩。阿爺會教我撐艇仔，教我捉蝦，教我分辨魚嘅品種，教我吹橫笛。我其實唔明企喺船頭點解要襯吹橫笛，但係佢話，嗰時就係咁，吹下吹下，吹咗避風塘旁邊賣食水，賣電油嘅 太子女返嚟。係。即係我阿嫲。

一講起阿嫲，爺爺實滔滔不絕，即刻又想吹返支歌應下景。佢話阿嫲第一句同佢講嘅說話係：

「啲笛聲係你吹架？」

「正是。」

「你日日都要吹架？」

「音樂既野，要持之以恆才會略有小成。」

「哦。」

「妳……想聽多啲？」

「唔係呀，我想講，你可唔可以出咗海中心先練，或者去後山塊爛地吹啦，你嘈住我隻貓仔瞓覺呀。」

就係咁，佢兩個就打開咗個話匣子，阿爺仲話吹到隻貓仔都鐘意埋佢啲笛聲。（我自己覺得，呢層可能真係吹。）

可能真係持之以恆，就係咁昆咗阿嫲上船，一昆就昆咗四十幾年。佢地捕漁維生，自給自足，對住個海，睇日落，食晚飯，攬攬錫錫。

「望住個海，有得落水，乜都開心晒。」阿爺成日講到尾帶點點感觸咁同我講。

我會反問：「望住啲水，有乜咁值得開心？」

「你大個我再話你知。」

「……」

最後，阿爺佢，都係無話我知。

一晚，一隻住家艇內突然石油氣罐爆炸釀成大火，嗰時避風塘啲艇係一艘扣住一艘嘅，百幾隻船立時連環被焚，阿爺瞓瞓下聞到好大煙，即刻拍醒阿嫲，叫佢拿條濕毛巾包住自己跑去船頭等佢，自己衝咗去船尾斬纜。阿嫲話當時啲煙好大，淨係聽到砰砰澎澎嘅鋸嘢聲，眼見啲火由一架船燒到另一架。結果，佢哋艘艇真係甩到繩，艇，真係離得開重災區，阿爺，卻無再返嚟。

到我同老豆呢代，都已經係岸上人，當然唔會完全明白佢哋嘅蜑家情懷。我更加問唔到嗰個問題嘅答案。但係唔知係咪始終同水帶有淵源，自細我哋一家人都好鐘意游水。特別係啲水凍冰冰，一嘢跳落去嗰下個感覺，即刻煩惱全消。以前睇日劇 Beach Boys，睇到我熱血沸騰。我有段時候認為，我是最似竹野內豐的男生。

forever your love forever your dream

至此，養成咗一個習慣，一遇到咩人生問題交叉點，即刻撲去九龍公園泳池歡游暢泳，任池水洗禮。我發現，在水中央飄飄浮浮，心境就能特別安穩、平靜，頭腦也都格外清晰，往往能作出最為精確的決定。

因此， 我考上了我最喜愛的中大。我成功追到並私有化女神小咪。我賺到人生的第一個一百萬。上年，我上咗車。我更在工聯會橫笛業餘班中擔任導師。

我總覺得，一切都是阿爺在水中保佑住我。

見到水嘅地方，我就知道，有他同在。

直到……

近日跳進九龍公園泳池打算思索人生，規劃未來。

我發現……

浮浮沉沉在水面間，沾濕了的秀髮剛好冒出水面之際，我打算輕 chok 一個極為竹野內豐的眼神以增強思潮脈絡，卻發現距離眼前不過10cm的兜口兜臉位置，盪漾住一條完整帶裂縫的，烏黑的，硬身的……

屎。

我摸一摸眼角，指頭上微微印著濕濕的啡黑，舌尖傳出畢生從沒有嘗過的一股異樣味覺一直貫穿味蕾。從小我在艇上跑跑跳跳，在船尾大小二便，也曾掉下水中，也從沒有吃過……

呀！！！！

我想逃離，泳池中卻擠迫得比星期五晚的 Magnum Club 還要嚴重。全場彷彿就是人形蜈蚣般一個緊貼著一個，我無路可逃。前面大叔竟然拿著西瓜提子在品味細嚼，兩名小弟弟在拿著肥皂擦身洗澡，前面戴住肉色 bra 當泳裝嘅師奶腳下逐漸泛起了一片紅，嘩，阿爺呀！我游呀游，游呀游，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天呀！香港由小漁港嚟到今日，我都唔奢望你畀啲蜑家情懷我，只係希望，畀返個九龍公園泳池我……游下水，啫，好無？

「有得落水，原來真係乜都開心晒。」

後記：

我天真得以為用500幾萬上車住有 club house 嘅單位可以解決問題。

但我真係唔好意思同人講……我棟樓……

叫尚悅。

阿爺……我真的很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