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席伊麵

即席伊麵


童年在村裡的士多目睹替我們剪髮的聾伯,在木桌子上食了一碗麵。在我們看來,這是咄咄怪事⸺我們從來不在士多食熟食的,只會購買汽水和餅乾等即食的零食,亦會飲阿華田和好立克,但絕不會食麵。麵餅買回家裡就可以煮,為甚麼要在店裡食呢?況且店裡也沒寫明,一碗煮熟了的麵要收多少錢啊。

聾伯食的麵,是老闆娘鍾娘用小鐵鍋煮的,放在闊口雞公碗裡,再加一雙筷子,一個匙羹。聾伯食完,看了一會電視,上了廁所,便在桌上放了五毫子,拿起手提理髮箱、拄着黑長傘就離開。擱在桌上的碗,剩下十幾顆芝麻在味精湯上浮沉。

他食的是雞麵,散賣一毫子而已。鍾娘為他煮熟,加上碗筷洗滌,多賺了四毫子。這在我們看來,是匪夷所思的營生。聾伯是個行走江湖的剃頭匠,不會煮食,要食熱麵就要多花錢了。

當年我們叫即食麵做「即席伊麵」。「即席」有就座、上座、臨場的意思,俗人引申為即刻可以上宴席的意思。中文成語中,有即席揮毫、即席演講等;即席演講有時也叫即興演講,都是雅意盎然的成語。即席伊麵先有雞麵,後有蟹麵,牌子是不起眼的,大概是香港食品廠的模仿日本的出品,之後也消失了。後來有「福麵」,全名叫「上海伊麵」,由台灣統一企業在1969年開始做,但名字依然叫「伊麵」。

至於「伊麵」,也有知府大人、翰林老爺之名堂。伊麵乃清朝乾隆年間的伊秉綬知府發明,官拜刑部主事、員外郎,先後出任惠州和揚州的知府。伊秉綬為官廉正,為人優雅,書法師承劉墉,尤精篆隸及刻印,又擅繪畫,文士慕名而來者絡繹不絕;為了方便廚師備餐,伊老爺教廚師將麵粉和雞蛋摻水和勻,擀成麵條之後捲成麵圈,下油鍋猛炸再晾乾備用。客人到了,用開水略煮,加上預先炒好的香菇、瘦肉等佐料即可奉客。這種油炸乾麵從伊老爺的府邸流傳開去,人稱「伊府麵」,簡稱「伊麵」。在小包裝的即席伊麵面世之前,街市的麵食店已有伊麵賣,大如半隻單車輪子,一膠袋內有八至十餅;麵餅入水即縮,成一碗份量。即席伊麵遇熱水後發開,味道較濃,加上附送的味精包,銷量很快就勝過傳統伊麵。

1969年,日清食品的「出前一丁」麵來了村裡的士多,我們才見到即席伊麵的日本真身。每包出前一丁麵附送麻油,兒童認為好香,食得好開心,視之為新猷;當年起計,日本侵略香港是廿年前的事,一切歷歷在目,但見到出前一丁麵,國仇家恨拋諸腦外了。

「出前一丁」是「外賣一份」的意思,是日清食品在1968年創製的即食麵牌子,乃移居到日本的台灣人安藤百福得意之作。他在戰後的日本生活,歷盡滄桑,深知飢荒之苦,認為人人食飽了就世界和平,便以「食足世平」的自作詞語為座右銘。當時美國援助日本小麥粉甚多,然而日本人以米為主食,故此厚生省(即經濟部)便舉辦做麵包、食麵包等有獎活動。安藤百福對此略有微言,認為美國贈予日本的麵粉,應用以推廣傳統麵食,於是向信用合作社借錢,用來研究即食麵。他在自家庭園建了小屋,與同鄉陳榮泰、張國文合力研究,改良技術,在炸麵的上面用機器刺上細孔,使之遇水更容易煮熟。他於1958年推出雞味泡麵,一炮而紅。

雞味泡麵推出之後,在台灣有福麵的模仿,在香港有雞麵、蟹麵的模仿,後來香港的永南食品更出了的公仔麵,流行之廣,令「公仔麵」成為即食麵的代稱。及後,安藤百福更在1971年解決了上班者、旅遊者甚至露宿街頭者尋找熱食盛器的煩惱,製造紙包密封的合味道杯麵。

杯麵裡的蔬菜包或錫箔肉包有軍糧的意味,在風災、疫病等危難時期可以救急,青年首次離家,居於大學宿舍也是靠杯麵充飢。今時今日,政府向強制隔離的家戶贈送杯麵或公仔麵,是將人民送到戰時狀態。

(編按:本文刊載於熱血時報印刷版第94期。熱血時報印刷版訂閱連結:http://www.passiontimes.hk/4.0/regform.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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