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木茶的愛情短篇:《有心人》

櫻木茶的愛情短篇:《有心人》


「家俊,我勸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啊!」
「此話怎講?」
「你們已分手這麼多年了,只怕… 只怕…」
「只怕甚麼?有話不妨直說吧。」
「唉,難道你沒有聽過甚麼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嗎?」

家俊沒有答話,只是默默地凝望維港對岸林立的商業大廈。

家俊和湘儀是一對已經分手多年的情侶。不過,在好友小東的眼中,他們根本不算是情侶,他甚至曾懷疑過湘儀的用心。因為嚴格來說,家俊和湘儀以「情侶」身份在一起的日子,只有短短的半天,自那天以後,分隔兩地的他們,便一直以書信來往,延續他們的「異地戀」。

這段「異地戀」,只維持了短短的兩個星期。
兩個星期以後,湘儀便在長途電話裡,跟家俊提出分手的意願。

湘儀希望分手的原因,簡單不過:她受不了家俊帶來滔天蓋地的龐大壓力。情竇初開的家俊,深深愛上這個初戀女朋友,並實踐了對她的承諾 — 每天也會寫一封信給她,實行「每天愛你多一些」。每一天,他也會拿起一叠叠的A4信紙,寫上密密麻麻的內容,把對她的愛意和思念,完全投入在這些文字當中。

湘儀受不了。
她真的受不了家俊這個「情癡」。

結果,分手是唯一的出路。

掛掉那通分手的電話後,家俊整個人有如呆了一般。他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只是不斷地喃喃自語:

「我做錯了甚麼嗎?我做錯了甚麼嗎?」

直至剛巧前來宿舍探望他的好友小東,把呆站在電話旁邊的他喚醒為止。

接下來,就連小東也對家俊的改變感到詫異。

他信了主,成為了一個虔誠的基督徒,熱心參與華人教會與學生團契的一切活動。他戒掉了吸煙和酗酒的惡習,成為了一個早睡早起、勤做運動的健康人。他把自己保持了多年的髮型、那把仿效《東京愛的故事》三上健一(江口洋介)的長髮剪掉,換了一頭清爽精神的短髮。他的學業突飛猛進,最終以絕佳的成績畢業,成為了一個品學兼優、前途無可限量的男生。

一大堆看似好的改變,只看得小東渾身不自在,並感到非常擔憂。
這個並不是他從小便認識的好朋友張家俊。

失戀以後,家俊再沒有談過戀愛。
他一直在等待以與湘儀舊情復熾的機會。

畢業後回來的家俊,一直與湘儀保持聯絡,希望「再見亦是朋友」。對於家俊的心意,細心的湘儀又怎會不知道?只是她並不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向他作出打擊,所以一直與他保持朋友的關係。

然後,家俊所說的「機會」,終於出現了。

在自己生日的那天晚上,他邀約了湘儀和數名好友,一起前往卡拉OK慶祝,並決定了要在那一天,再次向湘儀表白,希望可與她復合。

慶祝的過程中,湘儀已感到了和平日不一樣的氣氛,感到事不尋常,並有直覺,家俊會找機會向他表白。

她感到非常不安,唯有找個機會,出外致電小東。

「小東你好,我是湘儀,冒昧致電,但我有要事想請問一下,是有關家俊的。」
湘儀與小東亦是相識的,但甚少聯絡。

他倆傾談了一會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家俊會在今天找機會向她告白。

「妳會重新接受家俊嗎?」小東坦白問道。
「這怎麼可能?」湘儀苦笑:「這麼多年了,我已有男友的了,而我和他在今年年尾便會結婚的了。」
「好吧。」小東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請妳小心聽我說吧。」

接下來,小東把自己預想到、家俊很大機會用到的表白方式,向湘儀說出。湘儀聽得臉色發青、六神無主,不停地哀求小東的協助。

「唉。」小東嘆了一口氣:「長痛不如短痛。」

小東向湘儀說出了他的建議。
一個可以令家俊徹底死心的簡單方法。

掛掉電話後,湘儀連忙根據小東的建議,作出預備。

回到卡拉OK房間後,家俊馬上關心地向湘儀詢問。
「妳還好嗎?是不是有甚麼事情發生了?需要幫忙嗎?」

湘儀沒有答話,只是輕輕的搖頭,向家俊作出一個「不用擔心」的表情。

大約七、八首歌過後,接下來的一首歌,所有人均放下了咪高峰,靜靜的坐著,屏息以待。家俊像早有預備的,自信地拿起咪高峰,開始演唱。

【寂寞也揮發著餘香  原來情動正是這樣】

這首歌,正是張國榮的《有心人》;這首歌,亦是多年前在另一間卡拉OK,令湘儀愛上家俊的一首歌。

任誰也知道,這首歌是他倆當年的「主題曲」。
任誰也看得出,家俊點唱這首歌的目的。

所有人的眼光,不自覺的集中在湘儀身上。
湘儀沒有作聲,只一直低著頭,並不時偷望家俊的目光和表情。

然後,她趁家俊一不留意,靜靜地溜了出外。

【是無力  但有心  暗來明往  誰說這算是情愫】

沉醉在演唱當中的家俊,一直沒有留意湘儀的不在場。直至他唱完最後一句歌詞為止,他才如夢初醒般的,察覺湘儀並不在房間。正當他要奪門而出,找尋湘儀下落的時候,房間的門打開了。

推門而進的,是湘儀。
她的手,牽著另一個男生。

「大家好,這是我的未婚夫Stephen,我們將會在今年年尾結婚啊。」

卡拉OK房門外,小東阻截了本要推著生日蛋糕內進的侍應。
蛋糕上插著的牌子,寫上了簡單的一句話。

「湘儀,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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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我沒有問題啊。」家俊笑道:「你細心看我的臉:我像有一絲的不快嗎?」
「那你至少也讓我送你回家吧。」小東依然擔心。
「別發傻了,我又不是女生!」家俊大笑。
「但…」小東繼續。
「夠了,你再說的話,我便真的會生氣的了!」家俊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家吧,你的女友正在等你呢。再見了,兄弟!」

接著,家俊把小東硬生生地推進了一架的士內,向他揮手道別。

在的士車廂內,回頭看著家進的小東,有種不詳的預感。

他的預感應驗了。
這句「再見了,兄弟」是家俊的遺言。

2003年4月1日晚上約11時半,一名清潔工人發現倒臥在後巷裡、懷疑割脈自殺的張家俊。他在送往醫院後證實不治,終年26歲。

【那一年、尤其是那一天,那毫無預警的沉重,我還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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