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沒有真相之辯,只有傳訊之戰

這個世界沒有真相之辯,只有傳訊之戰



編按:本文刊載於熱血時報印刷版第48期(復刊號)。熱血時報印刷版訂閱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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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是真相

我們經常聽到人說,做記者,責任就是要找出事實真相。

究竟我們是否真的可以找到真相呢?回答這個問題時,我們首先要問,什麼是真相(truth)?

語句 A:「黃洋達是光頭的」。這句語句要是真的話,則在現實世界中,黃洋達必須是一個光頭佬。若黃洋達頭上,仍有不少頭毛,則 A 不是一句真語句,或未能反映真相。

「黃洋達是光頭的」,「上水新康街共有二十間藥房」,或「陳秀慧重90公斤」等這些句子都是較為容易及簡單地找到其相。

然而,B:「2016年農曆新年發生了一場魚蛋革命」這一句子就比較複雜了。有些會認為是騷亂,有些認為是暴動。一件事件,有截然不同的看法,截然不同的描述。為何會如此呢?

簡單的講法,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尺,而對於 A 類句子來說,大家心目中的尺都是差不多,爭議不大 ; 但 B 類句子則不同,大家可能看見同一個現象,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尺,那麼看法就截然不同了。


意識形態與事實陳述的關係

為甚麼有不同的尺,對同一個現象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呢?

複雜一點說,一把尺就等同於一個框架,在量度一件事件是否真偽之前,是讓我們先去明白、理解一個現象,特別是社會現象。

一些較為簡單的例子。某人不懂圍棋規則,但看見二人正開始對弈,有人說「第一手天元」,那不懂圍棋規則的,根本無從知到這句說話是否真,因為連看也看不懂。足球的也是一樣。當聽到別人大叫「越位」,一個不懂足球規則的人,只看到兩隊球員在走著踢球,完全不懂「越位」是甚麼!

社會現象也是如此。一個從來都住在非洲森林,在部落的日常生活,都是凡物公用的原始人,時空交錯,來到香港,經過麵包店,看到香噴噴的麵包,隨手就拿來吃,吃完後沒有付錢就走。在香港,原始人顯然會被告偷竊。可是,原始人會覺得拿麵包吃,並沒有甚麼問題。在原始人的世界裏,根本就沒有「偷」的觀念。一個現象,兩個詮釋,兩個意義。

試看另一個例子。中國傳統社會,由上而下的長老文化,影響無遠弗屆。在學校課堂裏,也是只有由上而下的教授,鮮有學生主動提出批判討論。是故深受傳統文化影響的老師,面對學生,特別是西方社會來的外國學生對某些論點的提問或批判討論,用傳統文化的尺去理解,會看成是以下犯上,挑戰權威 ; 外國學生,卻只是純粹探討問題,或想作深入探討。

每個人心中的尺,就好比一個遊戲規則,一個理解現象的框架,一個意識形態的選擇。有了規則,有了框架,有了意識形態,才可以看得懂一個現象,才可以明白這個現象的意義,進而對這個現象作出陳述。而這幾個例子,顯示了不同的框架,對同一現象必然會有不同的理解,並會有不同的陳述了。


真相的爭論,只是傳訊之戰

基於以上的理解,我們再回到句子B :「2016年農曆新年發生了一場魚蛋革命」。作出這個陳述的並認為這個陳述是真的人,很明顯對他們心目中的框架,會是認為港共政權已經失去其合法性。換言之,政府所作出的惡行,已經不可能再用合法、合情、合理等的方法去解決了。

而那些指出 B 句子是錯的,並且認為 2016年農曆新年在旺角發生的是一場騷亂或是暴動的人,如果他們作出如此陳述是真誠的,並非刻意扭曲的話,那麼他們會是支持港共政府,並認為港共政府沒有任何大錯而需要作出如此抗爭的手段。又或者,有些更封建的看法,就是認為老百姓不應該作出任何對抗政府的行為。

對 B 句子是否真假的爭論,當然可以是經驗層面的爭論,即是2016年農曆新年在旺角,究竟有沒有發生過一場魚蛋革命?但是如果是經驗層面的爭論,最必要的條件是爭論者都是在相同的框架下去看這件事。

例如,究竟原始人有沒有偷麵包吃?我們看見有偷當然就是真的陳述,如果並沒有看見偷麵包,就是假的陳述。但是若爭論來自「偷」這個行動,即是爭論是原始人的行為其實不是偷,是「拿」,那麼,爭論原始人偷麵包是否真的陳述,就變成了框架的爭論了。

所以,當 B 句子的爭論是「革命」還是「暴動」,則很明顯是框架的爭論了。框架的爭論,往往就是理念,是一種意識形態的選擇。

例如課堂授課的例子,如果爭論學生是否「以下犯上」,當然就是爭論一個由上而下的長老文化合理,還是一個可以平等辯論的文化合理。當一個選定了由上而下的長老文化是合理的,儘管長老是錯的,但批判長老錯了,就是「以下犯上」的行為了,這就是一個意識形態的選擇。

簡言之,B 類的句子爭論,顯然不是,亦不可能是真與假 (true or false) 的討論,這類語句的爭論,是框架的爭論,是意識形態的爭論。當然,框架的爭論或是意識形態的爭論,往往都是傳訊之戰而非理性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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