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只有一點好,還是遍地燃點好?

燭光只有一點好,還是遍地燃點好?



近年來,支聯會所舉辦的維園六四燭光晚會受到越來越多的質疑,這些聲音不止來自建制派的攻訐,還包括了本土派的杯葛。今年就有不同團體呼籲轉場,在維園以外的地方舉行六四悼念活動,其中《熱血時報》在尖沙咀的集會聲勢最為浩大。支聯會主席李卓人指在不同地方舉行六四集會是分散力量,只會令北京高興,團結才能展示最大的控訴。

不是分散力量是擴張領土


「分散力量」的意思,帶有負面的成份,意即悼念人士不集中在一個地方舉行集會,就沒有用處,這個說法委實值得商榷。支聯會一直對維園晚會引以為傲的,就是那裡是整個中華人民共和國唯一仍然能公開悼念天安門事件的地方,而且近年內地自由行旅客激增,連帶六四晚會也多了大陸人的參與,所謂進行「教育工作」是也,故此也有助於中國的民主進程。然而,支聯會高層有沒有想過,會主動到六四集會的大陸人,本來就是會關心這件歷史血案的有心人,支聯會在這方面實際起的「教育」作用不大,頂多是讓本來關心這事的人,能夠認識更多而已(當然這樣其實已很不錯)。

可是,其他的大陸旅客呢?其他本來就不關心以至不認識六四的大陸人,會主動跑去維多利亞公園嗎?筆者相信並不多。相反,今年本土派六四集會所選的地點,例如尖沙咀,例如上水,卻也有很多大陸人出沒,那些廣東道豪客、水貨客,路經上述地方的機會率肯定比路過維園足球場大得多。這些集會不是也能啟蒙路過的大陸客,包括對六四毫不知情的新一代嗎?所以,本土派活動非但不會分散力量,反而是將力量散射得更廣,覆蓋到更多仍蒙蔽在黑暗裡的地方,敢問李卓人主席,燭光是只有一點好,還是遍地燃點,能照亮更多的地方好?

而且,其他地方的六四集會各有主題,有助對屠城有更多元化的意義解讀。例如有團體在英國領事館抗議英國將香港交予屠夫政權;也有團體在中環軍營門外向劊子手軍隊抗議,這些主題在支聯會晚會上可以出現嗎?筆者對此存疑。對於已經厭倦坐在維園叫喊同一句口號,唱同一首歌廿多年的市民來說,上述集會主題既有新鮮感,亦有正當性,或者能刺激更多過已放棄出席集會的市民重新出現,若從此處想,豈非功德無量?

支聯會主席所擔心的「力量分散」,其實說穿了還是一種數字迷思:怕市民出席其他的集會,導致維園的集會人數少了,令李主席在台上宣佈人數時的興奮度降低了,這是一種幼稚而短視的想法。一時的人數多少,只有自High與否的分別,真正與中共決勝負的地方,是人民有沒有堅持記憶,和殺人政權鬥長命,亦即已故前主席司徒華所講的「薪火相傳」。連主席都沒有從大局去著想,單單在意一園之人海,試問這樣如何不使人對支聯會感到失望?

在支聯會指責對方分散力量之時,他們又有沒有稍為自省一下,何以反對杯葛的聲音越來越大?支聯會的僵化、晚會的形式主義、「平反六四」字眼的不妥、「愛國愛民」口號的噁心、以至副主席蔡耀昌台上的作狀哭腔(筆者不是在說笑,他的台上表演,以至他早前的種種言行,也是很多人離棄支聯會的理由之一),是不是全部都是無理取鬧?是不是全都是支聯會全對,其他人全錯?

本土派六四理論基礎仍需加強


相對來說,本土派杯葛支聯會晚會的理由也有很多,但是,有些理由未能說服筆者,真正強而有力的說辭仍然欠奉,他們仍需加深六四本土化的理論基礎,才能增強認同,吸納更多的支持者。

例如「出席六四集會等同支持民主黨、教協和支聯會」,給予他們政治資本,讓他們得以與中共談判,出賣政改。這個講法的邏輯理據略嫌薄弱,支聯會是主辦六四晚會的機構,而支聯會的成員也很多同時是民主黨和教協的成員,但是,若說到維園的人就是支持民教支,這個思維似乎就有點跳脫。單就筆者個人而言,就沒有因為出席過維園晚會而對那些民主黨政客抱有好感,乃至在選舉中也沒有投過他們一票。祭六四英魂,和選舉代議士,對市民來說,是兩回事,特別是民主黨出賣選民之後,這個認知亦越見明白,若果出席集會等於支持民主黨的邏輯成立,則近年越見上升的集會人數,何以沒有反映在民主黨在立法會的議席數目之上?而民主黨得以勾結中聯辦,出賣政改,靠的政治籌碼是立法會席位而不是六四的集會人數,應該被怪責的是投票選出他們的選民,而不是前往維園的悼念人群。

又或「六四是中國的事,與香港無關」,這乍看之下好像有其道理。然而,自八九年開始,這個民主運動已經與香港分不開,當時全港市民都熱切支援民運,希望中國民主化能保障回歸後香港的維持現狀,這也是抹不去的歷史,六四槍聲一響,也影響了香港日後的歷史,催生了香港人拒共抗共的意識,日後香港的抗爭運動,都或多或少是承繼了當年港人的熱血。從那時開始,六四既是中國的事,但同時也在香港落地生根。筆者固然支持中港區隔,本土運動,可是六四已是超越了中港矛盾的事,不是每個人到維園參與集會是抱著愛中國的心,他們可以是婉惜一群有理想而純潔的年青人失去了寶貴的生命、可以是出於對民主自由思想的堅持、更可以是哀悼香港要被交給這樣一個屠夫政權的無聲控訴。

本土派稍為有力的論點,就是他們的集會是「本土、民主、反共」,而維園的集會則鼓吹大中華思想。但是如何將六四悼念和本土思想連結?就這方面而言,筆者認為這方面的工作稍為有點不足,立論也未夠深入清晰。

本土派的轉場呼籲,是有道理亦對香港有利的,筆者也相當期待。可是本土派既然反對支聯會的形式主義,他們所舉辦的晚會內容和形式又會如何革新?本土派既然反對支聯會的大中華思想,他們的集會又會如何將本土精神貫注其中?以上問題相信在六月四日之後就能得到解答,若果是一個好的答案,香港的六四集會就能突破過去廿五年的悶局,為運動注入新力量,遍地開花,多元但能共容。這對天上的民運英靈,未嘗不是一個安慰。

在最後利益申報一下:筆者今年的六月四日,不論是維園或尖沙咀的集會都不會去,只能如無數港奴一樣,在辦公室低聲唱(自己的)血染的風采……

(本文原載於《膠登時報》,蒙作者答允轉載。標題為編輯另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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