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這一篇是 KS 真人真事的親身經歷,畢竟對於親人始終難以下筆,故托小弟代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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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為反佔領,舅父生平第一次問候我娘親。小時候,舅父教我行公義,好憐憫: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個嚴守誡命的基督徒。他身體力行,大事如遇不平時要好打不平,一點小事就連過馬路連紅燈都不敢亂衝,也教我們好好遵守。他,一直都是我的榜樣。
自小我對他是相當佩服:聽說舅父結識舅母的過程,是守身如玉、冰清玉潔的:他們能堅守肉身的純潔直至結婚,婚後恩愛如昔。他們這一對,一直都是我們家族各成員憧憬的婚姻。
可是,自從我日漸成長、關心政治、開始履行公義後,他們的面色卻變了。
在反國教事件,我首次意識到「愛中國」、甚至「愛國旗」的意識開始滲入在小學的教科書裡,讓有如白紙純潔的小孩,在沒有選擇下就被逼染紅了,在教學過程內要被逼宣示自己愛國。當時我遭受家人輪流炮轟反對,氣得快要把電話卡拔出來。快要感到絕望的時候,我想起教我行公義的舅父舅母,深信他們會支持我的。誰知道他們卻力勸我不要去聲援學生,我想他們也同樣是擔心我,所以我也沒有深究他們的真實想法。
現在我為了參與佔領政總的行動。在街外堅持了三十多個小時不眠不休現場報道,已經身心俱疲。前幾天全家上下一同吃飯,本來我想不談政治,誰知道一進家門,家人已經嚴陣以待。而開腔質問的,正是自小教我行公義的舅父。
「你為甚要幫手搞亂香港!」舅父起勢就罵,毫不留面。
「我只想親手緊握自己的未來!」累極的我已不想多說,誰知舅母馬上搭咀。「你這種不用憂柴憂米的九十後,當然是空有一腔熱誠,講理想講未來──但我必須告訴你,其實你已經很幸福了,還未經歷過捱窮的滋味!真沒想到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都還未窮得要住板間房,吃好住好,就跑去學人抗爭,阻止別人上班上學、妨礙社會運作?」
「我不是只為了一己榮辱。你有沒有想過香港政府怎樣對待正在老化,卻曾經對香港有貢獻的人口?現在政府卻為他們做過甚麼?就連他們花了大半生時間爭取的普選,也快將變為假普選了,我只是不想眼白白見它斷送在無能官員及唯命是從的警隊身上!」
「你根本弄不清形勢!你知道學生爬進去封鎖範圍嗎?換著是滋事者在你家纏著不走,隨處大小二便你也會不惜一切去驅趕他們吧!」
「但『公民廣場』本來就是香港公民的地方!」我據理力爭,「再者,霸佔我們未來的,不正是這個腐敗的政權嗎?」
「你……你就不害怕重演六四的鎮壓!」舅父說到六四二字,明顯是懼怕多於憤怒。原來他們一代從經歷文革、六四事件後汲取的教訓,就是害怕。他們害怕暴動、害怕亂,思維還是停留在兒子面對胡亂發火責打孩子的父親的戰戰兢兢。
「所以香港的法治精神就是這樣寶貴!國際的關注也可以監察著香港的政制,港人要行使公權力!」
「你少用這些專有名詞嚇唬我!」舅父技窮,一時脹紅了臉。
我繼續問:「香港人到底是否只顧返工返學就可以?就可以不用分是非黑白?」
他一時語塞,竟然就用四字真言問候我娘親。這個時候,整個客廳都靜默無聲。那時廳中有至少六名不超過十歲的小朋友,我沒想到為了這個極權政府、為了過程極為不義的政策,他居然不惜破壞這些年來樹立的良好榜樣,在幼小面前說了平生第一句比其他人說的粗口更難聽的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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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寫的例子,只是冰山一角。因為政治立場不同而鬧翻的家人、朋友比比皆是。我接受代筆寫這個過案,是因為有感為政見,並不只是如像那「黃藍絲帶 page」所說的「口角,後 Unfriend,繼而反面」那樣輸了和氣,而是進一步的輸了那種不畏權勢「正義」。
為了維持那所謂和平安穩,而失卻了那更核心、更應恪守的行義之心,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