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革命史中的自主佔領運動

世界革命史中的自主佔領運動



2011 年的佔領華爾街運動,激發起美國各地的佔領運動。佔領華爾街早已結束,但由它激發起的佔領運動,卻仍然在全球各地擴散。香港最近的佔領街道運動,可說是這個全球佔領風的最新變種。

世界各地的佔領運動, 每個都有獨特的議題和主力參與群體,但他們共同體現了全球年輕人對國家主義的否定。他們鼓動風潮、創造革命形勢,逼使政客回應,卻十分小心地確保抗爭不被政客騎劫(佔領華爾街運動從沒乞求美國民主黨支持,急於跑到華爾街抽水的民主黨人,卻往往熱臉貼個冷屁股)。他們不斷動員、不斷抗爭、永不滿足,任何政黨都難將他們收編。要了解這一波全球青年抗爭的歷史意義,便要先了解世界革命/改革運動歷史中國家主義的興衰軌跡。

1848:精英革命黨的崛起
十九世紀初歐洲剛進入工業資本主義、現代國家權力剛崛起之時,反對資本主義與國家暴力的運動遍地開花。起初這些運動的形式多姿多彩,有跑到工廠砸機器打完便走的、有歸隱田園建立共產小社區的、也有手工業者聯合起來自助自管的。後來這些多元激進力量匯流而成波及整個歐洲大陸的1848 年革命,試圖推翻各地的殘餘王權。

各地革命在贏得統治階級的些少妥協後,即遇上殘酷鎮壓。在隨後的十多年,歐洲各國的反動力量進行浪接浪的反撲,如法國路易波拿巴的帝制復辟和普魯士的卑斯麥專政。革命進入低潮後,不少進步知識分子將失敗歸咎於當時各種社會運動理想有餘、組織不足,在資產階級的強大國家機器面前不堪一擊。他們主張要改造社會,便要建立起中央集權、紀律嚴明的群衆組織和政黨,自下而上地奪取政權,然後利用國家力量自上而下地推動社會變革。馬克思和恩格斯在1848年發表的《共產黨宣言》,可說是表達這種看法的佼佼者。

1917 年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後,不少歐洲國家的左翼政黨亦開始通過選舉分享到權力。二戰後從歐美到東歐俄國、再到新崛起的第三世界,執政的盡是各式各樣的革命政黨或社會民主政黨。始於1848年的左翼運動政黨化,終於收成正果。

但這種國家主義的革命/改革運動成功之時,也是它墮落之始。社會主義國家的革命黨一執政即淪為無法無天的新壓迫階級不用多說,就連西方的社會民主政黨玩選舉玩多了,也變成金主大過天,與其他腐敗資產階級政黨無異。

1968:自主佔領再生
1968 年的全球青年激進運動,展開了對這種以奪取政權為本的舊式左翼運動的批判。由布拉格到巴黎到柏克萊,年輕人的怒火由越戰和蘇式暴政引爆,再蔓延成對戰後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體制的激烈否定。他們繞過政黨與舊社運組織,自發地佔領街道、佔領廣場、佔領工廠、佔領校園。這些年輕人在摒棄舊式社運之際,重新發現了被邊緣化達一個多世紀的巴枯寧與普魯東的無政府主義、互助主義思想。之後發展出來的反文化運動、青年公社運動,以及一連串還繞在性別、性取向、環境等各種議題的新社會運動,即在不同程度反映了這種自主自立和反國家主義的傾向。

1968 一代的局限是,他們不少在口頭上超脫了政黨政治的同時,仍對舊有的進步政黨藕斷絲連。而1968 一代最激進的一翼,更是將希望寄託在中國文革、越南、赤柬等第三世界革命運動之上,以為它們是蘇式官僚社會主義之外的第三條路。但當這些烏托邦謊言被一一揭穿之後,寄情在這些謊言上的理想青年即變得消沉犬儒。八十年代起中國全面走資、蘇聯東歐社會主義崩潰、美國民主黨與歐洲左翼政黨在新自由主義巨浪前迅速向右轉。1968 一代到了九十年代,已經氣數已盡。

但一代人退場,又到新一代人走上舞台。八十年代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成長於傳統左翼政黨政治已經傾家蕩產、無可依戀的年代。全球市場的自由化和各地經濟的金融泡沫化,又在他們面前展示出一個他們的父母輩永不能理解的不確定前景。這一代人在這一個特殊的時代靜靜觀察世情,慢慢憤怒了,終於透過1999 年的西雅圖反世貿示威完成了他們的成人禮。在隨後十年,世界各地的反全球化運動各自精彩,到處扎根,擴展到歐洲的反緊縮運動、阿拉伯之春,和今天香港的雨傘革命。

如果說1968 年革命是1848 年以前各種自主反抗運動的回魂反撲,那麽近年的全球佔領運動,便可能是1848 年以1968 年為中介的再次回魂。這次回魂,會把我們帶到何方?它引發的連鎖反應,將會帶來一個更人道的新時代,抑或會再次幻滅,等待下一次回魂?這些問題,都無法從理論找到答案,而要由佔領者用行動去解答。

(原文刊於第二十四期《熱血時報》,於2014年11月16日免費派發。 請支持文化抗共,訂閱《熱血時報》:http://www.passiontimes.hk/?view=regfo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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