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導符號與身份認同

主導符號與身份認同


今期是主要是介紹齊澤克(Zizek)的主導符號(Master-Signifier)與身份建構及身份認同上的一些問題。文中的概念與論點,是來自齊澤克於 1989 年而成的《意識形態的昇華客體》(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的第三章。身份建構與認同問題,甚為複雜,我只揀選了一些較為簡單的概念作說明。如果因此造成誤解,絕對是我帶來的問題,與齊澤克無關。

主導符號

主導符號又或稱作符號秩序(symbolic order)本身並沒有指謂的對象(object)或事件(event),主導符號主要是將符號(signifier)編織起來,賦與符號與符號的之間的關係,並、或將一些由舊有的主導符號所遺留下來的符號,重新賦予新的意義(meaning)。這樣說或許是有點抽象。試舉馬克思主義作為例子,詳細說明主導符號與符號之間的關係。

馬克思主義本身沒有一個具體的指謂對象,馬克思主義首先是將資本主義所編織的主要符號,一一拆毀。例如資本主義緊緊結連的符號有,個人自由、個人私有產權、自由市場、公平公正原則等等。馬克思主義指出,資本主義的市場的交易從來都不是公平公正的,自由市場上的交易,都是由資本家所操控,個人的自由也是虛假的,是資本家利用宗教所制造出來的幻象,個人的私有資產亦會在這個過程中,被資本家吞噬,成為社會上最低下的階層。

經過一輪的拆毀後,馬克思主義提出,共產社會所建構的,是一個由集體(collective)去共同擁有資產的社會,共產社會再沒有資本家,沒有被剝削的低下階層,共產社會是一個平等的無產階級社會,一切交易都是體現社會公義的,共產社會裏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自由市場的符號被拆掉,換上計劃經濟,自由、產權、公平公正、社會關係等等符號的意義被重新界定,隨之而來,是重新編織出一個新的符號網絡秩序。

主導符號與剩餘符號


被新的主導符號重新編織出來的符號網絡,總是會有剩餘的(leftover),或是殘存的符號未能被織入網絡內,原因有很多,有時可能是原來的主導符號所編織的符號網絡,相當堅實,致令某些符號的意義未能輕易改變。1989年北京屠城之前,三名學生代表跪在北京人民大會堂東門前,遞上他們的請願書。共產主義的無產階級人人平等的思想,顯然未能動搖中國傳統文化裏的君君臣臣的人際關係,傳統人際關係符號相當牢固。

美國人類學家波特與波特(Sulamith Potter and Jack Potter)在他們的中國農村研究中,指出中國農村社會人際關係的深層結構,完全未有被中國共產主義動搖過。中國農村的家族人際關係,在1949年以後,仍然是最基本的人際關係網絡,所不同的只是在1949年之前最貧窮的家族,在1949年以後,大多數都成為農村的共產黨幹部,控制農村的一切政治資源,從而獲取經濟及社會資源,而那些曾經是富有的,都被批鬥而成為農村社會的最底層。擁有政治資源的家族網絡,緊密連繫,確保他們可以有強大的勢力,被批鬥的也是互相扶持,互相幫助,網絡堅實。1998年我在珠江三角洲做的農村選舉研究,家族關係正式在台前登場,所謂無產階級的平等人際關係,只是一個軟弱無力的符號。這些例子說明的是,主導符號更替,很多時會建構出割裂的身份出來。

喚起記憶的符號(reminder)

上一期提到,民族國家(Nation / State)亦是一種主導符號。民族國家取代了傳統社會的君王制度,成為了現代社會,現代國家的主導符號。傳統封建社會的貴族,大家族,宗教組織等等,被一律重新編織為現代社會的公民(citizen)。現代的民族國家,勾消了傳統社會君主的神聖地位,貴族與武士的榮譽,大家族的血緣與地緣的關係。這種種都以現代人的合約或程序關係而取代之。然而,牢固而緊密的傳統人際關係,卻又以一種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民族精神,或民族主義的方式展現出來。顯然,根據齊澤克的講法,這是由傳統血緣與地緣關係的剩餘符號,在民族/國家形成的過程中,被轉化而成的一種新符號,是一種喚起傳統記憶(reminder)的表達方式的符號。

香港人遊行是以和平理性,秩序井然聞名於世。就2019年6月9日歷史性的103萬人遊行,如果發生在世界上其他國家,好可能已經出現燒車,搶掠商鋪,擲汽油彈等等的情況。如果用齊澤克的角度去理解,這顯然是香港人還是盛載著中國人順民的符號,只不過是以一種現代社會的所謂和平、理性的方式表達出來。這也是一種喚起傳統記憶的符號的體現。

符號秩序與假想的身份認同

符號秩序,亦即是主導符號,包括剩餘符號等,都是建構性的(constitutve)。而假想(imaginary)就是我們被建構而成的身份的一種認同。假想的認同,就是我們對我們自己的形象的一種期望;符號的認同,就是由符號秩序而來的要求。

齊澤克在身份的建構與認同上,有一個精闢的看法。在1986 年奧地利的總統選舉期間,候選人華德翰(Waldheim)是一個具爭議性的人物,雖然他將自己包裝成一個有正面形象的政治佢人,但卻受到左翼派系的不停的猛烈攻擊,指他不願意正面地面對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創傷,更甚者,他被指曾經參與戰爭罪行。但是最後華德翰成功當選總統。齊澤克指出投票給華德翰的奧地利人,本來就是認同他的做法,亦即是說他們跟華德翰一樣,不願意面對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創傷,或他們曾經參與的戰爭罪行。身份認同不單單是認同一些光彩的,華麗的形象,身份認同也可以是認同黑暗的一面。在香港的幾次大型選舉裏,有不少選民雖然批評泛民主派在議會的表現及他們的政治立場,但仍然表示會含淚投票。顯然這也是一種負面的或是黑暗面的身份認同。

另一種是以相反的形象作身份認同。齊澤克指一位女士若以脆弱的女性形象來表達自己,她本身可能是認同陽剛的男性符號,她的表現可能只是想將自己呈獻給男性父權的符號秩序。這種假想的身份認同表達,是從一種凝視(gaze)的角度,即符號秩序的角度去設置自己的形象。這好比一羣示威者,以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態度,和平理性的手法去表達訴求同一道理。示威者本身就是認同極權的符號秩序!

(這是最後一篇介紹齊澤克的文章,〈羅sir教室〉也會暫時告一段落,多謝各位讀者的支持)


(編按:本文刊載於熱血時報印刷版第71期。熱血時報印刷版訂閱連結:http://www.passiontimes.hk/4.0/regform.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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